“而且,冷冻运输车的追踪记录上面,确实有两天的空白。”
“这两天会发生什么?”
“不好说。”沈景阳顿了顿,“被人掉了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追踪记录上有车牌号吗?司机名字呢?”
“那辆车早已报废。但司机的名字地址和电话,我查到了。”
“那就一起去会会这个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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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城的城市化过程很快。
近几年已经很少再见到这样的小区了。破败的院子,凋敝的绿化,市政建设仿佛完全忽略掉了这里。昨儿的一夜春雨,过了这么久,地上还是一滩一滩的积水。
揽胜也过不去了。
沈景阳和苏南橘步行过去,按照门牌号,终于在小区的尽头,找到了地方。
敲门,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谁啊?”
“王明在吗?”
“不在,死了。”
苏南橘看了沈景阳一眼,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很快电话在里面响起,苏南橘喂了一声,那女人听见了走廊里的声音,啪地一下挂断。在屋里吼着:“说了王明死了。你们怎么回事?”
他探口气,今天应该是见不到了。转身要走,沈景阳一下拽住他。
“干嘛?”
“这还没上山呢,就打道回府了?”
“人都不在了,还杵在这里当标本吗?”苏南橘心情本就沉郁,对死了两个字格外敏感,不由地叹气,“时间过了这么久,物是人非很正常。”
“你最近不对啊?咋回事,打击太多太大,脑子都不转了?”沈景阳对他挑眉,伸出拳头,“赌个数。今天我能让他活过来。”
苏南橘半信半疑,“什么意思?”
“五千块?就说赌不赌?”
苏南橘这段时间心情不大好,并不想接招,皱眉道,“你们律师的一张嘴,真是……”
“我这冒着生命危险在给你代理好的吗?”
想起了于志明,苏南橘的神色一翳。
沈景阳哼一声:“出人出力出脑筋,还不都是为你好。你要不想见,那就走。要不是友情价,我直接五万起。晋城第一讼师的计谋是这么好买的吗?”
苏南橘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还差不多。”
沈景阳扯过苏南橘的电话,再次拨号,“都跟你讲了他死了,你这人怎么回事……”
“你告诉我他碑在哪儿。我给你信息费500块。”
咔——
门立刻打开:“你们找王明什么事?”
沈景阳挑眉笑得更是欢实,伸过手,“来吧。五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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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只是夫妻吵架。
这位妇女将他们带至三公里外的一处工地,上上下下跑了两三趟,总算在钢筋水泥间找到了王明。黝黑皮肤,瘦瘦小小的一个中年男人,听说他们的来意立刻摆手,“跑了那么多趟车,我哪记得住?”
“记不住?”沈景阳故技重施,“五千块,换你一句实话。”
“都说了记不清了,五千块?你给我一万块,我也记不清了。我总不能给你说谎吧?”
苏南橘叉腰,在对方身前蹲了下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一来,我们会替你保密。二来,无论你说的内容是什么,我都不去追究。”
“真的不追究?”
苏南橘看向沈景阳。
沈景阳拿出了律师证,“我用这个向你保证,不追究。”
对方这才说实话,“确实中途出了车祸。但出车祸的当时,我就报告了公司。公司明确告诉我,没事。你知道,我就是个开冷冻车的,我懂什么……”
“那耽搁了多久?”
“三十多个小时吧。”
“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就是撞上了一辆运白菜的车,对方没什么事,我这边的轮胎爆了。我看了我冷冻厢里面的药品都没有问题,没有任何破损。换了个轮胎就继续上路了……”
“那就是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我一个开货车的,能采取什么措施……”
苏南橘闭上眼。
润芙必须全天0度下低温保存,一旦脱离低温状态超过3小时,里面的酶分子就会发生变化。
一般的冷鲜厢,在断电之后,还能持续一定时间的低温状态。但当时是盛夏季节,断电持续时间长达30个小时……
产品没有任何可能不变质。
他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当年润芙产品被爆出让多名患者毁容的消息,茂知生科因此出事,父亲作为集团的负责人,却将所有的责任推卸给了母亲杨沛槐。
因为杨沛槐是技术部门负责人。
杨沛槐也一力承担起了责任,对内对外都一口咬死苏正茂不知情。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苏正茂是飞了,杨沛槐却没有。
也就是那一年,母亲坐牢,他的父亲远走高飞。他无处可去,被谈家收留。
当时的谈芸裳自杀威胁父母未果,只能撒谎说他们发生了关系,初初成年的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真是个拙劣的借口。
可他还是留下了。
因为谈芸裳的坚持,他才能按照原先设定的轨迹走完关键性的一步。他真的是感激谈芸裳,感激谈家的。
可是,如今却是另一番真相。
茂知生科的出事,根本就是芸鼎物流的失职,是谈家一手造成得他家破人亡的悲剧。
他根本就没有亏欠谈家任何。
可谈芸裳对他的感情呢?
有些病态,有些偏执,有些极端,但确实是将一腔真心给了他。
如果这份真心……是假的。
那他又有何亏欠?
驱车前往城南别院,这阵子常常来,张阿姨看见他一点也不意外,“苏先生。”
他点头,“夫人呢?”
张阿姨指着后院,正午的阳光下,杨沛槐绾着中年妇女最喜欢的那种发髻,坐在院子里摇秋千。他走过去,“妈。”
杨沛槐对他的激烈情绪已经收敛很多,甚至还点了点头,“有话?说。”
他把调查到的东西展示给她看,“当年的事情,是谈家一手造成的是吗?”
杨沛槐啐了一声,“你这个狼崽子,现在才知道!这么多年认贼作父,跟他谈世勋和谈芸裳厮混!那都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说话了。
抬起头,有一滴好大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碎在褐返色的呢子大衣上。
“早些知道,我也不会错过那么多。”
一声轻微的叹息,湮灭在春风的窸窣里。
他说:“她要结婚了。”
“你说什么?!”杨沛槐一下从秋千上站起来,“谁!谁要结婚了?”
“您好好休养。”
只脆弱一秒钟,他快步走出了别院。
“先生怎么没坐,就要走呢?”
他的鼻音还未消散,对张阿姨笑,“好好照顾夫人。”
“是。您放心。”
临出门的时候,从包里取出那个大红色的喜帖。
嘴角甚至还弯着笑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烫金的两个名字。
三秒之后,包装精美的铜版纸已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