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时七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手心又湿又冷。
明明是一年最酷热的三伏天。
看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病患、护士和大夫,一个个面色凝重。她的心情,也沉郁得很。
这么多年,她一直努力,努力求学,努力追上他的脚步。最终却亲手断送了这份感情。
她甚至能清晰地复述出钟新宁在机场的承诺:“我在美国等你,你一定要加油!”
那时候的钟新宁青春正好,生机勃勃。
手里杜克大学的录取书,也像是胜利者的旗帜,让他的笑容更是意气风发。
她站在安检机外面,对他挥手,为他骄傲。
她曾自信满满,相信自己的实力,他在哪儿,她就能扎根在哪儿。
可她错了。
当她拿着耶鲁大学的录取书,兴奋满满地跟母亲诉说着想要去读书的心情,母亲冷淡的神情,刻薄的声音,宛如一盆凉水浇得她透心凉:“小七,你知道你哥一年的费用有多少吗?”
她摇头:“不知道。”
“二十万。还是少的。”
她惊讶,“哥哥不是全额奖学金?”
“那又怎样?生活不要钱?住宿不要钱?杂七杂八的水电暖不要钱?家里负担他一个就已经够了,现在你也要去。你这是让我们砸锅卖铁吗?”
“可是爸爸不是经营了一家诊所,业务还不错……”
“诊所都快开不下去了。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她看着家里保姆忙碌的身影,心里失落至极。
她知道,家里根本不缺这几十万。
她也知道,养母只是不想负担她的学费。
她甚至还知道,她们不想让她去留学,只是因为不想钟新宁再和她见面。
摔上门,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谁叫也不出。后来母亲忍无可忍,找人把锁子撬了,看见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她,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巴掌就把她甩下了床!
“你这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还锁门?还顶嘴?还想去耶鲁大学?想跟新宁在一起?想要从麻雀一下变成凤凰!我告诉你,别做梦了!你啊。上个国内的学校还行!国外的学校?没钱!”
她哭着道,“就因为我是捡来的孩子是吧?所以新宁可以去,我不可以!”
“对!就是因为你是捡来的孩子!我们没有义务负担你那么重的学费!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就给老娘滚!别在家里一天哭哭啼啼,看着碍眼晦气!”
“滚就滚!”
她也是从没被人这样说过,一气之下,甩上门就离开。
养母的愤怒还在回想:“有本事滚,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来!”
“你放心!我要是再回来,我就不是钟时七!”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如瀑。
她被淋得浑身湿透,却也不肯回头。
殊不知,这一次离开,便是十多年。
那句歌词怎么唱的?
太倔强的人,没资格惋惜。若无其事,忍痛走下去。
是她了。
如此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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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在国内大学上了本科,也挺好的。毕竟她所读的专业,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实现有价值的人生,也挺好的。
可再也没有跟家人联系过。
再后来,钟新宁大学毕业,听她说她要考研。毅然放弃了杜克大学的继续深造名额,要回国。
可她却执意要出国。
就是躲着他。
即使当年她离开家的姿态并不好看。
也和养母之间也有了隔阂。
但没有养父母的恩情,就没有她的长大成人,更不可能有她考耶鲁的资格。
所以,她没有委屈,也没有怀恨。
养父母不想让她和钟新宁在一起,她就和他,天涯海角,永远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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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超市拿着大包小包,开进新家。
岑静微还想着学姐的事情,收拾屋子,都不专心。
不是把浴巾当成台面布,就是把浴花当成洗碗球,再不然就是洗面奶当成了洗洁精……
苏南橘终于忍无可忍,“要不然你坐着吧。别添乱了。”
岑静微倒没反驳,在沙发上坐下。
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
冲进卧室,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驴牌盒子。
苏南橘一脸惶恐地看她:“你干嘛?”
“这是上次杂志社慈善晚宴上,品牌商赠送的,还很新。市价是五万,如果典当的话,应该能卖个一两万。”
“所以?”
“你要不着急的话,我先给学姐借钱?毕竟那是救命钱。”
苏南橘哭笑不得:“大婶。您就别操心了。有新宁在呢。那个土豪,他会不管自己的老娘吗?”
岑静微想了想:“也是。”
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苏南橘的电话。
钟新宁说:“南橘,没事的话。来接一下小七吧。她这三天就睡了昨晚的三小时,太疲惫了,她需要回去休息。”
却传来钟时七的声音,“要回你回。我不回。”
“听话。”
苏南橘放下电话,“你不是担心你学姐吗?走吧,接她回来。”
岑静微嗯一声,下楼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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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的时候,钟时七正靠在钟新宁的肩膀上。
岑静微笑:“果然还是有感情的。前面还躲着不见,这会儿就耳鬓厮磨了。”
苏南橘皱眉,“你学姐是半晕半睡过去了。”
岑静微一愣。
钟新宁看见她们,扶着钟时七的脑袋,一手揽住她的胳膊,一手揽住她的腰,就将她抱起来。
“我抱她上车。”
苏南橘皱眉,拦住他胳膊:“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
“一点褪黑素而已。”钟新宁说,“这些天就她一个人守着,她需要睡眠。”
苏南橘叹气:“你们两个,心里明明心疼对方要死。还成了这样。”
钟新宁拍着苏南橘的肩膀:“行了。别强调了。再强调我真绷不住了。”
“你妈怎么样?”
“还在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凶多吉少。”钟新宁嘴角上扬,可眼睛里全是泪花,“这么些年,我究竟做了什么。我都不敢去想。”
“安。会好的。”
钟新宁说:“但愿。”
苏南橘笑,“我还等着你赢我呢!五十万的赌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