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妹子怀胎后、没养崽前,由于家娘严格控制做事,也就没有么格事了,心里空落落的,也就看上了麻将,学起了玩麻将,也经常玩一两圈。尽管输多赢少,输了不高兴,赢了也欢喜,可一餐饭后,一觉醒来,又是么格也记不得了。生下鳅鳅后,辣妹子对于麻将像是只有看的份,没有玩的份了,毛奶崽,寸口奶,有麻将玩也不安了呢。湾里的麻鬼于是笑她道:“怎么,也有人能够管住你了嘛。我们倒是好想你,你不参加,少了一个送菜的呢。”辣妹子就说:“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收拾你们了!到时候,莫要这里输了钱,家里砸了碗,求我饶你们的狗命呢。”果然,鳅鳅断奶后,基本上跟着奶奶过了,辣妹子闲着没事做,手又痒痒了,而且对待输赢也不十分在意了。奇怪的倒是,好像自从有了伢崽后,辣妹子的手气倒是翻过来了,经常赢呢。只是,总在外面打牌,湾里人明的不说,暗里可能在骂:“这个不懂事的妇人,家娘累死,她倒会活死呢。”再讲,一天到晚在外头玩,家里也不热闹,家娘缺少帮手,也问心有愧嘛。辣妹子好几次想开口,邀麻友到家里摆摊,可是一想,这么一来,家里虽然热闹了,可那些烟雾弥漫,那些粗话脏话,还有搓麻将的声音,都会对嫩毛奶崽造成影响、伤害,甚至严重影响到细把戏的健康成长呢。再说,更不好面对家娘嘛。如果分了家,家娘伢崽都不在身边,不是自由多了吗?只是,辣妹子不好讲出口,如果把打牌作为分家的一条理由,那会收到么格效果呢?肯定是授人以柄,弄得自格不好下台,因此话一出口,她觉得漏嘴了,赶快断句。
杨孝钕并没有感觉到辣妹子的这一层意思。他见妇娘步步紧逼,晓得她早有布局,如果这样像蚊子叮牛角一样,他真有些气来。可一想,夫妻吵架事小,将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给老母亲增添不必要的忧虑。因此,他坚持恪守母亲的信条,放点量气。可好话讲了几谷箩,反被歪理驳倒,那就干脆不答理。于是,他掐灭烟头,讲了一句:“真是不可理喻!”便缩回被子中,转身脸朝外,甩给妇娘一个宽阔的背影。
然而,辣妹子却不让杨孝钕安心困觉,她掀开被子,又像和尚一样敲起梆来。“你聋了还是哑了!你总是讲起自格的妈妈就是观音菩萨,哪个都点不得她的弱处痛处。她自格也是不晓得自格臭,田螺不晓得屁股扭,一年四季一身病,不是这里痒就是那里痛,一到冻天,更是一天到晚‘咔咔咔’,一吐一大堆浓痰,看到就生淤,她自格不觉得苦,人家倒感到烦呢,怕呢!晓得她得的是么格病?如果是痨病,不是就害了我们这一家人吗?其实,我看她是在阳间的日子少,在阴间的日子多了,万一死在这新屋里,好阴沉呀,以后我伢崽还要成家立业,这楼房还要长久住人呢。”杨孝钕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没好气地回道:“老人家不死在屋里还送到外头去死?其实嘛,世上哪间房里不生人,哪逢屋里不死人?你这样怕病,怕死,怕鬼,还叫鳅鳅与她困做么格?你亲自带在身边,多好啊!”辣妹子见丈夫答话了就好办,鼓不敲不响,话不讲不明,猪婆肉明着卖。她朝老公侧过身来,说:“好嘛,她搬开了,这屋里的东西就可以调理一些过去,还开一张床,我伢崽就不跟她困了。其实,也可以让她过几年安闲日子嘛。唉!名义上是个四逢三间屋,电视机还得摆到厅屋里去放。一到‘双抢’、‘三收’,就跟猪窝差不多,这屋里堆谷子,那屋里堆茶籽,红薯还不晓得丢到哪里去。老鼠造反,鸡鸭翻天,挤得脑壳顶桌子,放屁冲歪床架子。你娘搬开住了,也好摆布些,她也会体谅的。反正这把年纪了,不饿,不冻,不累,不缺东少西,就算阿弥陀佛了,还讲究么格规格档次?唉!讲到吃穿,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讲,怕你听了说是冤枉你娘,看来今晚不得不讲了。你妈也太那个了,看她吃东西,没有半点病,一日三筒米恐怕少不得一个角,我两日也吃不了这么多。我算过,碾一百斤米吃不上半个月,一年一百多斤茶油,新老总还接不上口,你还经常在外头吃,我鳅鳅一日最多一两米了不起,要是你总蹲在屋里,伢崽又长大了,一年不增加几百斤谷才怪呢。当然,她吃得我也不心疼,可莫要偷偷摸摸嘛,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她又装斯文,劝也劝不吃,我们不在家时,她又偷偷地用手夹菜吃,我默起这些事就心淤。吃了不算,在外头与别个打讲时还叹气连天,好像我这个媳妇折磨了家娘。讲穿嘛,当然没有我们好,可哪年不是热天一套薄的,冻天一套厚的?她却留着不穿,给外人指背,丢我们的丑。‘你们看杨大老板家啰,崽孙媳妇就像老爷、少爷、大奶奶,家娘就装穷叫苦像叫化婆’,你讲气不气?讲用嘛,你当着、背着给么格,给好多,我都没有讲过半句,反正钱是你赚的,你也给得起。可我就弄不明白,她与我们在一个家里吃饭困觉,那些钱,那些衣物,都到哪里去了?有人讲是长了翅膀多了脚——飞走了呢!这些我还不相信,她就是送给娘屋里,送给郎女外孙,也是她的自由,外人干涉不了。只是,她莫要多手呀!远的不说,就在前日我换裤子时,忘了掏出表袋里的五块钱,转身回屋问她洗衣服时看见了没有,她讲没有,还装着这里找,那里翻。我在屋里寻了几遍,又翻了一遍湿衣服裤子,都没找到。转眼间她叫我再仔细找一遍,活鬼!五块钱好端端地夹在这床头底下的农药葫芦中间呢!你看,要不是我记起,她会打这个主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