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杨孝钕作好充分准备,硬着头皮去找妈妈商量,他要县到城办饭馆,并把叶银花的观点摆明。陈玉秀一边听满崽摆道理,一边在心里默神,可不是嘛,眼下还没过几年,地方地境好些人家都变了样,出去时一身破衣烂衫,回来时都是穿一身看一套了,自格的伢崽虽然当着干部,在人家面前却显得像一个叫花子。若是还这样下去,满崽怎么会有钱“买”到妇娘,真的要去“讨”呢。山里伢妹成亲,至少经过三个主要环节,三个环节都要礼物,都要钱呢。先是订婚。伢崽看上妹崽后,不但要给妹崽见面礼,还要给她的直系亲属送红包。有的女方显体面,把三亲六眷都请来吃酒,看新郎公,新郎公都要封红包。之后送节。从订婚后到结婚前,中间至少要送一次节礼,春节、端午、中秋都可以,送节礼除了糍粑月饼什么的之外,主要还是彩礼,先前的彩礼只是上有顶天的,下有跺地的,头上有包脑的,身上有长毛的——衣物被褥饰品即可,可到眼下,好些人一开口就是“三转一响一咔嚓”呢。最后就是结婚酒,男女双方都得办。男方的迎亲酒,无疑是男方出钱自格办。可女方的嫁女酒,却是女方办酒、男方买单呢。迎亲前两天,新郎公就得将肉鱼鸡鸭鹅什么的主菜,甚至请厨包、谢媒包都送到新娘家。试想,伢崽若不闯出一条生活路,仅仅依靠自格这一点晒干菜、做腌菜、剥粽皮、搓麻线的外水,连水缸里的水都搅不浑,还有能力到大江大河里去抓鱼吗?弄不好,伢崽又要成为杨家湾的单身公。再说,从山里到县城才三四十里路,先前往县城送钢铁、送木头、挑化肥、挑返销粮,男女都一样,走的也是牛脚坑里的路,每天一个来回,自格在中途还得迷一下眼睛呢。杨孝钕得到妈妈的允许后,从叶银花那里“借”了本钱,就在县城边上租了一座生产队的礼堂,改装成餐馆的模样。开业前,杨孝钕问叶银花挂么格招牌,叶银花不假思索道:“叫‘杨柳土菜馆’,以乡土菜为主,既能够吊城里人的胃口,又能够拉亲朋好友的生意,更能够满足那些走银子水的老板们的需求。”杨孝钕于是又笑道:“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叶银花就嗔怪道:“你真是芋头脑壳,脸皮越来越厚了呢!”
为了让母亲不挂念,杨孝钕赚钱后,首先在家里装了一部电话机。他与母亲约定,每天早晚会打电话来问候的。陈玉秀说还不行,每个礼拜要回来一两次,更重要的是要求满崽尽快结婚,尽快养崽。她有了媳妇和孙崽在身边,日子就会充实一些,欢乐一些。母命难违,其实也是杨孝钕心里所想,如果有了妇娘和伢崽陪伴在老人家身边,孝敬老人家,他也可以憋住气、鼓足劲、加足马力去发家致富了。
第六章
杨孝钕万万没有想到,自格的婚婚姻会那么痛苦,那么曲折,却又那么巧合。
杨孝钕还在学校读书时,陈玉秀就开始观察地方地境那些细妹崽,逗这个叫“妈妈,”笑那个叫“家娘。”杨孝钕刚过十八岁生日,妈妈就琢磨着应该替满崽说一门亲事了,就亲近妯娌乔金娇,托乔金娇访一个合适人家。一年半载后,乔金娇有了信息后,陈玉秀才把自格的心思向满崽透露。杨孝钕当时说:“妈!这事还早呢,国家法律有规定,男的要满二十周岁,女的满十八周岁,我要阴历十月才二十周岁呢。”陈玉秀若有所思道:“也是啊!国家都有规定,千万不能做违法事。”
杨孝钕摸准妈妈的心思后,决定采取先入为主的办法,给妈妈一个惊喜。快到自格生日时,便将叶银花领进了家里,喜得陈玉秀笑开的嘴巴好久没有合拢,又感到惊讶无比,问道:“你们么格时候谈好的,就在眼皮底下的人,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呀?”杨孝钕就说:“你只晓得我们是小伙伴,老同学,我也不好告诉您,怕您老人家不同意呢!”陈玉秀瞪了满崽一眼说:“蠢崽!其实妈妈见你们融热,早就在心里想,要是这个叶医生能够做我的媳妇,那该多好啊!”说着却转了腔,目光躲躲闪闪,并且结结巴巴地说:“只是……恐怕……你们两个不太合适,我早给满崽算过八字,不能讨同年的妇娘,都是属狗的,两条狗硬对硬,恶对恶,不得善终呢!因此,我只有自作主张,已经为满崽说了一门亲呢。”陈玉秀这说一出口,就像是晴天霹雳,惊得杨孝钕蹦跳出了门,对着老天爷发誓道:“这一辈子,除了银花,我哪个也不要!”叶银花随后也跟着飞跑而去。陈玉秀望着他们的背影,坚定地说:“这事可由不得你们啦!”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伢崽违背母亲的意愿,表现出不孝的举动。也是自格第一次伤害满崽的面子,也伤害了人家叶医生的面子。可是,她愿意吗?她是迫不得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