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村里早已没有了村部,村部与小学合在了一起。也没有了合作医疗站,“赤脚医生”这一特定的职业身份早已面貌全非,“土郎中”已经作古去了,叶银花见政策好转,把药箱传给了继崽杨孝辉,自格随着老先生住进了县城,开了一个私人诊所,享受新生活、追求大财路去了。
眼下村里唯一的医生杨孝辉也不是“赤脚”,早已穿上了皮鞋。也不只是杨家村的医生,地方地境逢墟赶闹子,便去设点摆摊、行医卖药。眼下,杨家村周边每隔八、十里地又有一个墟场,都是五日一墟,定期开市,东边逢一六,西边逢二七,南边逢三八,北边逢四九,每月只有逢五、十没有闹子赶,杨医生才有可能在家,才有可能找到人。
林巧娘因此轻轻摇着脑壳说:“叶医生若在家,根本不用叫,早就来了呢。”可不是嘛,湾里人都晓得,叶银花因为与杨孝钕结婚后,肚子就没有反映过,所以一对有情人便分开了。陈玉秀舍不下媳妇的情义,便要认叶银花为记名女,叶银花爽快地接受了。叶银花是个有情有义的妇人,况且还不是一份情义,虽然身份由亲媳妇变成了干女儿,虽然与干娘、兄长不住在一起了,可还是常回家看看,每次还得住上一两晚。甚至杨孝钕后来进城办饭店,听说不但是叶银花出的点子,她还出过力,出过钱呢。因此,有人也在背地里议论说:“杨孝钕与叶银花是离婚不离家、妇娘变成了情人呢!”可议论归议论,当着杨孝辉和他娘老子时,哪个都不会烂嘴烂舌了,反而都讲一些实实在在的好话。叶银花经常来走动,不仅陈玉秀娘崽得了益惠,而且地方地境好些人都得了方便,偶感风寒的,患有老病的,巴肚临产的,都相信“姜还是老的辣,”特别是那些妇科、接生方面的事情,即使杨孝辉的医术比他继母加师傅的叶银花还高出许多,乡下人眼里还是男女有别,还是认为“嫩竹扁担挑不起重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叫杨医生,而会请求叶医生帮忙检查一下,并约定么格时候一定过来。这么一来,叶银花不住下的话,白日根本脱不开身,也就难得与干娘拉拉娘女情,讲讲家常话,也就没有达到尽孝的目的。至于与杨孝钕的事是真是假,人家本来就是老同学、原配夫妻、干兄妹,杨孝辉他娘老子都没有屁放,外人为么格要吃自格的淡饭,操人家的咸(闲)心呢?只是,后来杨孝钕与辣妹子再婚后,叶银花慢慢来得少了,这么一来,地方地境好些人都感到不方便了,眼下的困境不就是明摆着的吗?
见众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忠义老皇帝果断地命令道:“那……赶紧送卫生院!”杨孝军这才一拍脑门吼道:“扎轿!快扎轿!”可只见湾里人都在团团转,你看我,我瞧他,却没有哪个站出来。杨孝军一眼便看出了这些人的心眼,就说:“你们莫要担心钱的事情,有我呢!哪个去,发双倍的工钱。”顿时,只见疤脑壳杨孝益慢条斯理地说:“不是钱的问题,我怕年纪大了,吃不消呢。”杨孝军说:“好啦好啦,就只有这么一些人在家,你们吃不消,还有哪个奈得何?哪个愿去,就快去扎轿!”疤脑壳这才抢先一步,与另外一个小老头从杨孝钕家扛出一把竹睡椅,两根挑稻草的竹蒿,一副竹扁担,用尼龙绳扎起凉伞轿来。
忠义老皇帝睁大炯炯有神的老眼,扫视了一圈,目光再次落在屋门口,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呢,便问杨孝军道:“狗崽!辣妹子呢?怎么样了?”杨孝军也像如梦初醒,只是他抓着脑壳沮丧地说:“完了!手脚都冷冰冰、硬巴巴的了呢。”忠义老皇帝似乎是在问自格的推算,又像是在问杨孝军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今日日脚是稳的,按理不会的呀?”杨孝军这才将里面的情况有些夸张地介绍道:“腊梅嫂子穿得整整齐齐,绷直地躺在床上,两眼瞪得牛卵子大,还含着血丝。鼻子嘴边流着脏口水,也像有血点。屋里一只农药瓶子开着,还有一只饭碗,一只菜碗,撒满一地的剩饭和米粉鹅肉。”湾里人听着介绍,又开始悄悄议论起来。“看来辣妹子无疑是吃农药死的了。”“这个辣妹子,嫁的这么好的一个人家,穿一身看一套,就是要死了,还得打扮漂亮呢。”“死前还吃了饭,啧!还是米粉鹅肉,好菜啊!”“准备死了嘛,不吃饱,怕变成饿死鬼嘛。”“这么看来,肯定是自杀!”“怎么既没刮风,又没下雨,不明不白就会自杀呢?”“不是说饭菜撒了一地吗?说不定是吃错了么格东西,食物中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