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掩在乌云之后消失了踪迹的月光在这一刻重回大地,月华清辉将这片林中万物镀了层碎光掠影。我因为本来不想挪动但是架不住被大富这条狼犬大力拉扯,不慎失去了重心往前扑跌出去。
结果,原本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扫帚星却突然转了身过来。然后,我原本就要跌入大地母亲怀抱的身体就被他扶住了。
意外扑到了他怀里,我整个人便是有些迟滞的紧张。
自然,我们两个并不是第一次有如此亲近的体会。可是同样,我们之间却连个朋友这样的词都算不上。即便月华门的魔教说辞更像是与我中原武林多有不同导致,不过我却也知道实际上自己便是应该远离这个人。
倒也不单是因为那些不成文的正邪不两立,那不过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关乎玄学相关隐约的预感。这种感觉就仿佛在发觉那柄师父最后使用的兵器上那残破的衣片碎步那般,心下早已意识到结局是什么,不过是自己的理智和行为完全无法接受罢了。
就连到了此刻,我也更愿意这整个所有的一切都是个恐惧的梦境,但凡只要梦醒了,我师父就能回来,回到四方阁,回到我面前。然后,我可以继续躲懒怕事,大师兄虽然待我极为严厉的样子,结果却也是在尽可能的放水于我。
只是可惜,现实终归不同于话本子。
于是,我知道我的师父以及我的二师兄却是真正离开了。
心下沉重,南宫慕合也已经扶了我的肩膀让我站稳,“没事了吧?”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难以得见的浅淡关切。
本来我尚可忍着,结果却见连他都那样说整个人就着实忍不住了。
其实在确认师父已经完全不在这件事之后,我早已经哭过数回。但是有些事情,便是眼泪都没有办法宣泄干净,就算此时,当着南宫慕合这么个人物,望着他那双眼睛我就再度禁不住悲伤的情绪。
嚎哭!
我突然崩裂的情绪却并没有吓到南宫慕合,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因为哭泣慢慢蹲下去的动作,持续地未予发声。大富这时候倒是感应到了我的悲伤,趴着膝盖过来舔了我眼角的泪。这回,我没再推开它,而是反手将它抱在了怀里。
许久之后,我听到了扫帚星的声音,他竟是在我旁侧眼看着我哭了这么久。
“走吧,起风了。”他并没有对我这般脆弱的表现如同平常那般发出过讨人厌的那些事关人身攻击般的冷嘲热讽。
而是一反常态的,再度重复了那句话。
——起风了。
我抱着大富蹲守在原地,不愿抬头,也不愿听他的话离开。
不管是起风还是下雨亦或洪水,我都不想再去顾忌。
这是我原本不一样的生活,我的念想原就是嫁予那谁当一个状元夫人罢了。可是结果,梦想一桩桩的破灭。
从《云舒卷》的出现,到后头我误认了自己的身份,再到那仓促之间的真相大白乃至最终此时眼下,与师父的生死相隔。
这样的变故和道别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是真正脱离了我所有能够想象的故事。就算是我的那些话本子里,亦没有这样的故事。
我并不是所有事情的症结,《云舒卷》与我无关,我无法左右这所有的一切。
救不了师父,救不了大师兄。
眼下,身边竟只留了七师兄和一只狗。
而我花夏染本人,约莫是连条狗都不如了。
原本以为我这番的执拗和坚持会让扫帚星恼火,按照往日里的惯例,他自当是将我训斥一番不作为云云之类的话语之后,拂袖离开。
但可是,当那天际圆月二度自乌云后现身之际,我看到了眼前的那道身影。
南宫慕合没有离开,他依旧长身玉立,那身影就落到我眼前。我下意识抬了头去看他,南宫慕合逆光负手站在那里。我虽尽力仰了头,却始终无法从那双眼里看透什么旁的东西。甚或,我亦感觉不到他的情绪。
他站在我面前,垂眸将我和大富望着。
一步之遥的距离,却静谧得仿似呼吸都停滞了。南宫慕合,仿似一尊玉雕的塑像,在月色下出尘。
“花夏染。”
我笃定,虽然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及情绪,但是他那样居高临下的状态却可以借着月光一览无遗我眼里的那些恍惚和迟疑。
终于真正起风了,密林里风势犹似龙卷摆尾,打着旋将那满地残叶裹挟起来,仿似刻意般系数朝我的脸颊扑面而来。
面对这样奇特的夜风,大富在我怀里发出了警戒的低鸣。
我能感觉到,南宫慕合从方才开始仿似无所存在的感觉突然一瞬便张扬起来的周身杀气。他突然闪身到了我左前方,右手一挥,周遭那紧迫的压力瞬间。
原本被放裹卷的那些飘零落叶也跟着落了地。
有人来了!
我抱紧了大富,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自地上站了起来暂缓了那些悲伤,正色望向了挡在面前的南宫慕合。
“他们是冲我来的。”
因为韩家后人是尚忆知这个事实,除却我们这几个人之外朝廷江湖怕是并没有收到什么密报。所以,但凡出现追兵,自当是为了我来的。
如此自信,想来也是叫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