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耳畔隐隐传来了沙沙的雨声，随即那铺天盖地的湿冷和周身涌上的剧痛席卷了我。意识再度回笼，我挣扎着半侧了身体撑着地面爬起来，雨雾依旧笼罩在四下。
天际的那抹月色也如用轻薄白纱遮掩，只落了淡淡的白光，聊做照明之用。
借着月色和耳畔的呜咽声我看到了身侧的大富，空茫的脑内渐渐浮起了某些画面，我想起来自己方才急着要赶回师门去通知师父，帝君又派大军上山了。
可是近到师门附近，我不慎自斜坡上滚了下来，然后就这么一蹶不振地暂时摔晕了过去。不知道大富这回是怎么跑回来的，但是看着它在这里我却益发的焦急起来。
也不知道我这头在雨地里躺了多久，也不知道尚忆知有没有带大军上去了。虽说师门离这里不过一个小山坳的距离，可是现在四下里雨水声大作，倒是压根听不清什么。
再有我方才翻下来的位置不佳，便是连原先在上头位置看得见的师门一角屋檐都望不见了。
当务之急，必然是要先行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我再度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大富过来用脑袋拱着我的身体帮忙撑了起来，终于在它和我自己的努力之下，我勉强坐正了身体。
然后，我抹了把唇边的血迹，开始盘腿想要打坐调匀内息。
结果最尖利的痛意是从膝盖外三寸的受伤穴位上传出来的，仿似被雷击一般，我全身力量骤失，疼得捂着肚子趴伏在那里直抽抽。看起来，虽然这伤表面看着还不至于致命，但是方才我强行驱策了内力的事情还是非常影响的。
无法再去考虑旁的法子了，当下的情况想我甚至不想再拖延，只能捂着肚子一边艰难地挪动脚步一边扒拉着身侧的小树苗和荆棘丛各种借势往上爬。
其实每一次的前进都依靠手掌攀握住的物体来借力，但是之前摸爬滚打的那些行程里我手上已经满是伤口。再在雨水里泡了这么许久，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眼眶滑落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除了那苍茫天地间鬼魅般恼人的莎莎雨声外，我甚至听不到别的声音。分明张着嘴，可是我亦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喘气的声音，整个世界只笼在雨雾中，那种浸入骨髓的湿冷和绝望。
我终于回到了师门，但却不是自己爬回来的。
在爬行到一半的时候，因为大富的吠叫，原本围拢驻守师门的一小队兵差就发现了我。他们过来抓人，大富飞起一口咬了兵差的手。旁侧他的同僚见状，一把抽了佩刀出来往下劈。
“大富！”我的声音和血沫子一起涌出来，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呛咳。
大富尖利的哀鸣了一声，灰黑色的身体失力砸落到地面，沉闷的声响似是砸在我心头。灰黑色的身体卧在那里仿似和地面融合，只是身下有红色的液体将它和地面分割开来。
大富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睛望着我，喉咙里发出了粗粝困顿的喘息。我想要去抱它起来，可是却被人死死按住双肩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我的状态，那头它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尖叫着摇头，因为旁侧又有人对着它举了刀。
“不要！”
我自绝望里迸发出了力量，终于一把挥开了压着我的官差，然后飞扑了过去。撞开了举刀的官差，然后再用残力带倒了另一个人。虽然剩下还有三五个官差，但是这么一来起码众人都把注意力投到了我身上，虽然我本身也已经耗尽了力气，但是起码没人再去想着要向大富补刀了。
看着向我面门挥来的大刀，我抖得浑身不能自已。
恐惧自然的不少的，心下却又有另一种莫名其妙的释然。
就算我一十六年前逃离了那场灾难，可是事实还是如此幽默。原来这一十六年来，不过是我偷来的时间罢了。时间到了，最终我还是要奔赴一十六年前那三十七口人同样的命运。但是这次黄泉路上我想我也不会孤单了，近的有大富，远些的，我那些师兄甚至师父他老人家也会一并陪着我走。
所以，没关系的。
闭了眼，我脑内忖度感慨了许久却迟迟没有感觉到身上的痛苦。我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再度睁开眼。
穿着兵甲的将军模样的人站在我面前，肩头的墨色大氅虽然在雨雾中浸湿了泰半，但是并不见丝毫颓废狼狈之色，甚至居高临下望着我的气势格外肃杀。
望着那个熟悉的人脸上陌生如厮的表情和眼神，我突兀地笑起来，在明摆着死到临头的时候。
我听不清他是不是叹了口气，只是隔着迷离的雨雾看着他缓缓在我跟前蹲下，唤我，“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