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众所周知的外在原因,我爹爹自小就属意要带我拜师学艺。当然现实来看,必然是有因果秘而不宣,不过他那时候就最喜欢夸赞我,根骨奇佳,头脑灵活。
回溯而来,根骨奇佳这点也比没有得到什么验证,头脑灵活大约也全部是点到彼时在师门的坑蒙拐骗了。
所以说,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天际月圆在雨雾中仿似隔了层纱,落到地面的月光显得不那么清晰,带着种梦境似的茫然。我的身体四肢已经麻木,脚步亦是不稳。师门已经近在眼前,我眼前甚至开始冒起了金星。
跌倒再爬起,就算割破的衣裙和手掌,我也必须坚持下去。
在先前意识到大军是要上岱山之后,我终于放弃了自欺欺人的美好想象。十六年前天下第一庄的过往就摆在那里,而今这些官兵会来做什么当然是不言而喻。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领兵过来的人会是尚忆知。
眼眶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干涸过,视线亦尽数笼在迷离曲折的水雾后。我不确定,自己究竟是落泪了还是没有。
可是即便哭泣,现在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了。
我开始埋头一鼓作气往山上赶。心下只有一个念头,要赶在那群官兵和尚忆知抵达之前,告知师父和师兄们,帝君派人过来了。
逃,要逃。
可是,却能逃到哪里去?
四方阁这么十好几号人,便是以师门为家。
即便其他师兄和那几个师侄还有家回去,可是我师父和大师兄又当如何?
所有的力气都已经用竭,最后那数里山路我手脚并用的连滚带爬。
身上所有的伤痛都在麻木的意识和这深秋的冷雨中消失了,我甚至看到了师门的一角白墙和飞檐已经自树影间透出来,近了。再有不过数步路,从这片灌木丛里穿出去我就能回家,就能告诉师父了。
希翼点燃了最后的动力,我挣扎着一把抓住了面前的半截荆棘丛,对上头注定会划伤手掌的倒刺毫无所觉。因为归路已经近在眼前,我只要再努力点,就能回家了。
可是有些时候,理想总是会比现实更绝望,眼见着我就要越过头顶的小斜坡。下去之后就算我用滚的也能一路滚到师门前,可这个当下却再一次脚下打滑,自山石上摔了下来,祸不单行的直接翻滚地跌入了旁侧的灌木矮树丛里。
枯枝残叶在我坠落之后发出了巨大的动静,雨雾铺天盖地将我裹挟其中,我浑身的疼。不单是从胸腔里迸发的痛楚,还有右腿的穴位,此刻也在突突地跳痛。
无力挪动,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
呼哧带喘的声音是我最后感知到的存在,我尽力转了脑袋去看那声源方向。灌木丛摇动间,从那破口处探出来了个毛茸茸的脑袋,以及那耷拉的舌头。
——是大富。
我翕动着嘴巴,想要唤它,可一开口喷出来的就是血沫子,声音变调的厉害。
好在大富这种狼犬认人不是靠看而是靠闻的,它埋头在我身侧嗅闻了一会,然后突然仰头开始了狼嚎。
感知着身上快速流逝的热量,我的视线和意识一道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