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前十六年的岁月里,只道是岁月如歌,虽说因为不靠谱的爹爹劳什子的梦想将我送到了四方阁。但是归根结底,我的日子并不难熬。师父不过是长了张恶人脸难看了些许,人确是一点都不像外貌那般丧良心。待我也是相当温柔和善,关怀备至的。
甚至某些方面来看,师父是比我爹爹更挂心我的人。
因为初初被送上岱山四方阁之际,我左不过九岁上下,因为师父那张相当会给人压力的脸,我便是总哭,师父就会斜搭着那双牛眼递过来一根糖葫芦。
彼时年幼,自然觉得这世上顶好吃的莫过于这糖葫芦。
酸酸的山楂裹了糖浆,自然晾干之后咬一口便是酸甜可口。我爹爹那时候只带我在小村子里头,那村子拢共不过十来户人家,自然是极少见到这种甜食。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要吃便是只能待了我爹爹赶集的时候带回来予我,可是爹爹并不常外出,便是去了也总忘了给我带那冰糖葫芦。
时光荏苒,如今再没有人给我糖葫芦。
面前的少年也从韩义变作了南宫慕合。
月华门。
这个门派于我而言就是只知道名字罢了,至于那些略有些诡谲的教规,事实上也不在于我的关切范围之内。甚至我以为,自己本该是这辈子都碰不到这劳什子的魔教人士的。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很多事情,发生的也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他说,他是南宫慕合。
可是他也说过,他是韩义。
不过这些所谓的名称眼下已经不是这么重要了。
月圆之夜里,明晃晃的月华如水波般温柔地淌了满地银白,边缘袅娜飘逸出清辉,蒸腾仿似薄雾。如厮迷离的月光下,却倒毙了三具尸首,于这清冷的月夜里添上了几许诡谲危险的氛围。
遥遥的打更声传来,三长一短,笃笃的声响在静谧的月夜里莫名的瘆人。
他在我耳畔道:“你不杀人,说不定就会变成被杀的那个。”
虽然心下鼓捣着他这言行是错误的,可是我根本辩驳不出一句话来,只怔怔地望着朝我欢快奔来的大富。它口吻部的毛上沾了浓稠的鲜血,令我反胃不止。
“即便我要活下去,也不希望是用这话方式。”我摇头,喉头梗着想要哭,可是当下并不能哭,我捏着手掌克制住心底那份喷薄的泪意。
“你想要当圣人?很可惜,这世道容不得你这么无私。如果今天我不动手,你定会被这些官差捉走,到那时候什么江洋大盗还是人命官司都会被罗织到你头上,到了那时候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会的,你胡说。官府的人也不至于在我没做过的事情上污蔑于我。”
“我胡说?!”南宫慕合冷笑出声,“你分明知道污蔑你的人不是官府,而是帝君。”
我怔住,为他这突然提及的这个遥不可及的称谓。
“虽然我不是韩义,但是那段故事却是真的。”他收起了那副鄙夷的颜色,肃穆强调,“十六年前,确是帝君一纸御笔朱批,判了韩家的叛敌卖国之罪。此后,禁军围了天下第一庄。最终韩家三十七口,无一幸免。”
“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幸存的韩义?”我抬了头,不知为何执拗于这个身份下落。
他看着我半晌,接了句让我捉摸不透的话“你如是想有,自然就有。不想,那就是没有。”
我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纠结这句话的内里究竟,垂了眸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富这时候却又靠了上面,面吻部的毛发上染了人血的嫣红,黏糊糊揪成一团,还往下渗落带着刺鼻腥臭味的血滴。
我终于抵受不住胃部翻涌的恶心,扭头吐了起来。
不过这次我吐得不是淤血,而是实实在在的黄胆酸水。
这次我吐得不是淤血。
大富这种狼犬,鼻子最是灵敏,闻着味道就一夹尾巴跑走了。南宫慕合倒是浑不在意,负手站在那里看看这吐。
我这两日本来就没有进什么吃食,这么翻江倒海吐过一遍后也只剩了喷黄胆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