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公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再看见吴玉坤也来了,才停下活计,打量上官,是个陌生的美女,莫非是……
吴玉坤对方志公说:“这是上官姨娘,以后由她主事。”
方志公连连作揖:“失敬失敬,不知上官姨娘驾到。到处看看也好,我这块今非昔比,过去是员工最多的,养着几十号人,现在就剩四员大将了。”
上官花:“我们要商量商量,如何来保持药业不衰败。”
他们一同到药栈的会客间商议。药栈更是门可罗雀,只剩吴玉强、洪广图撑门面,仓库里空空而也,重庆庄站彻底关张。
上官花看到这儿门面倒蛮好,宽敞明亮,又处在市北街的要津,她突然生出新的想法,于是征求大家意见:“我想把药栈合并到广善缘,集中人力、财力维持中药生意。药栈现在的门面改成米铺,既可以盘活门面,又能经销自己农庄的稻米。”
吴玉坤犹豫地:“想法是好,就怕开米铺搞不赢那些老粮商。”
上官蛮有信心:“不要担心,我们去买机器碾米,米的看相好,口感也好,还怕没人买?”
方志公也赞成:“我们浙江老家前年就人用上了机器碾米,是蛮好。那碾米机放在那里?”
上官指指后面:“把火烧掉的坊间修好,做加工厂最合适。”
“不行,不行,灰大噪音大,会严重影响制药。”方志公反对把加工厂办在炮制坊。
洪广图建议:“就把机器安在农庄,出了米再运到镇上来卖,还可以吸引周边农户的加工生意。”
上官连声赞同:“好主意,我就没想到这点。倒塌的炮制坊还要修,中药早晚还会兴盛起来。”上官把带来的首饰和银子拿出来,对吴玉坤说:“你叫账房收好这些银子首饰,算我对药铺的投资。”
吴玉坤把洪树兰唤来,将上官交来的银子入账。然后上官分好工,让方志公负责修葺烧毁的炮制坊,吴玉坤和药栈的两位老人,负责改张门面,争取年后米铺开张。有东家主事,大家做事有了主心骨,干活也带劲得多,热情地分头行动。
回到府邸,上官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安排向老爷和夫人禀报。洪尘庵认为要变革,反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变动变动,总比坐以待毙好。夫人乍一听有些不快,仿佛过去自己的作为被否决了似的,心底酸酸的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自己既然已经撒手不管了,又何必说三道四,不如装糊涂为好。于是强压心头痛楚,微微点头同意。夫人自从向佛以来,脾性大有改变,倔强的个性消退许多,多了几分和顺,咳血的毛病也缓和一些。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的训条,不一定全对,好性格可以修炼而来。不过她对仁济堂纵火的怀疑,始终没有冰释,叮嘱上官要留心,设法揭穿他们的阴谋,消除这口恶气。不久,这桩疑案还真破解了。
四十五
洪尘庵建房期间最关注的是伯贤,冷眼观察,发现他与**草过从甚密,仿佛已经超出一般的朋友关系。尤其令人担忧的是,伯贤对科考心不在焉,整个兴致迷陷在画图上,长此以往,庚子年的大比又会落空。他决意趁着过年期间,把这些问题处理好,开春后就可以对伯贤进行全面辅导,集中精力投入科考。
一天,洪尘庵找到夫人,商量伯贤的事。他有些牢骚地说:“这几年,伯贤怎么搞得没读书的样子,跟青草那丫头厮混在一起,还有心思读书?”
夫人无奈何地说:“我是孤掌难鸣,照顾了生意,就顾不来管孩子。陈先生教他们的时候,不都好好的。”
洪尘庵听说陈谦,真生气了:“不要提那个陈先生,危险的革命党,几乎把洪府牵扯进去,那可是杀头之罪!”他没说错,当时要不是香樟道台有意包?洪府,还不知后果如何呢。
他压压火气,试探地说道:“我看,不如跟江心澄摆明了说,要青草不要缠着伯贤。”
“两家是世交,这话我可说不出口,反正府中事我管不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会亲自登门去拜访江世兄。”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夫人从丈夫的语气中听出了责怪的意思,她有些伤心,再如何,你洪尘庵这几年在外做官,一个家全由我一个妇道人家苦撑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体恤还罢,反倒暗暗责怪于我,岂不叫人心酸。她眼里噙着苦涩的泪花,忍受住这种冷责备。
洪尘庵准备好几样点心,命来禄前头带路,到古井巷东边的江家公寓造访江心澄。
江家公寓的门很不起眼,进去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巷道,里面豁然开朗。一个小巧的庭院,种着几株石榴花、柚子树,还有一些匍匐的兰芷、雏菊自由地在墙根繁衍,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冬鸡仔在晒太阳,一条油黑乌亮的狗站起来,发出警惕的吠声。江心澄从屋里出来,见是洪尘庵,惊喜无比,连连打恭:“贵客,贵客,翰林光临,草堂生辉。屋里请,屋里请。”
洪尘庵进屋后,在宾客席上落座,作揖还礼:“返乡日久,忙于杂务,未及拜访世兄,特来登门负荆。”
江心澄知道洪府在大兴土木,客气地:“翰林爷操劳于百年大计,我辈无力分忧,还能怪罪你?”
洪尘庵开门见山:“今日愚弟是上门惹怪,先要请世兄谅解。”
“何事如此郑重?但说无妨,你我发小,还不相互了解?”
“此事其实难于启齿,我家老大伯贤,年岁也不小,庚子年务必参加大考,从现今起就要闭关钻研,因而本府塾学要谢绝他人就学。如此,就要委屈青草小姐,过年后回贵府跟着您学医。望世兄海量包容,恕愚弟的不情之请。”洪尘庵终于委婉地把话说绝。
江心澄是经常在市面上跑的郎中,知道读书人参加科举是硬道理,哪有不支持的理由,他爽朗地说:“这关系令郎的前程大事,我岂有梗阻不成?再者犬女多年就读贵府,已经添麻烦了,我还要谢谢你们的关照。”
洪尘庵沉吟半晌,咬咬牙说:“至于令媛和犬子今后……”
“你是说儿女亲家,他俩不可能结成伉俪,我笃定要青草招一个上门女婿,你们洪府舍得么?”江心澄打断洪尘庵的话,一语封门,另外他还担心伯贤的癔症会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