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贤学着父亲,有模有样地稽首抱拳;“孙儿祝两位老爷开心长寿!”
洪尘庵引导儿子:“要跪下去磕头,不知礼数。”
郑化熙高兴得畅怀大笑,严尚捋须颔首,俩人都露出赞赏之意。大家在轻松的气氛中步入饮宴厅,排序就坐。礼节酒敬过后,严尚又提到季贤:“你儿子是来参加留洋学童选拔的吧?” “正是,今天已经测试了,尚不知可否。”
“没问题,应该名列前三甲。当时我在场,考官门对令公子交口称赞,尤其是他还会说英语,这在考生中可是凤毛麟角。”
洪尘庵心中甚喜,趁机相托:“严公是外交专家,犬子出洋留学之事还有劳您费心。”
严尚宽慰他:“举手之劳而已,何况他本身就优秀。这次选拔的学童都是派往美利坚合众国研修,朝廷非常重视,一路有专员护送,到美利坚后,领事馆又有固定人员负责安排,你大可放心。不过一去就要上十年,你可舍得?”
郑化熙敦促洪尘庵:“这是千载难逢之美事,许多人都求之不得。贵公子前程锦绣,又遇贵人庇护,还不快敬酒谢恩。”
洪尘庵一块石头落了地,频频敬酒,表示谢意。
酒阑之际,严尚语调严峻,直言警示:“如今朝中局势非常复杂,帝后党争,胜负难料,吾等耿介之士,谨慎为要,力避无妄之灾。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忠诚坦率的警示,凝聚着多么醇厚的挚友真情,在纷纭乱世中弥足珍贵。关于平衡派别关系,郑化熙不愧是宦海练臣,他从不参与党派争斗,专注于辖区内的经济民生,丝毫不露派系倾向,故能连任封疆大吏而不倒,这也是在乱世中修炼出来的生存本领,洪尘庵对此钦佩不已。
第二天,留洋学童的名单公布出来,本片区仅录取十名,季贤果然名列前三。留洋学童们两天后集中到上海,统一乘邮轮远洋美国,一切事务均由官方办理。季贤留洋事情笃定后,洪尘庵写好一封家书,打发来财回香樟镇复命。等候出发的几天里,幸亏有上官花陪着季贤,逛逛名胜古迹,尝尝风味小吃,晚上看看黄梅剧,有时还掌勺做几样家居小菜,犒劳洪尘庵父子,季贤总算过了几天轻松愉快的日子,也对这神秘的“姑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启程的日期到了,季贤穿上官府统一缝制的服装,提上统一发放的皮箱,在父亲、上官花姑姑、来禄的目送下,和其余被选学童一道,登上客运火轮。他朦胧着泪眼,挥手告别亲人,在汽笛声中,驶向陌生的上海。然后还要驶向浩瀚的大洋,驶向神秘莫测的美利坚……
洪尘庵怀着复杂的心情,在江边码头徘徊,季贤小小年纪就要远渡重洋,真不知道他能否承受得了远离亲人、远离家国的痛苦,我是不是太狠心了,我能算一个合格的父亲吗?但转念又想,儿子是百里挑一,由朝廷保送留洋,去学知识、学技术的,回国后可以报效朝廷,大展宏图,是他人生的一笔财富,应该说他是幸运的,我要为他高兴才是,想到此,洪尘庵豁然释怀。
“洪大人,见早就来码头视察?李某有失迎迓。”原来是李英虎给洪知县打招呼。
洪尘庵?住神,打趣道:“李堂主又来请我去大江堂会审?”
“惭愧惭愧,上次多有得罪,洪大人莫不是还耿介于怀?今日既到我大江轮船公司来了,还望不吝赐教,指点迷津。”
“好啊,早就想来看看轮船公司营运得如何,李堂主前面带路。”一行人向刚落成的大江轮船公司走去。
时隔一月,江边码头面貌焕然一新,原有的码头分隔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木栅栏拦出一条甬道,是上客轮的专用通道;剩下的部分为货运码头,拖轮和木帆船混用,规模扩大了许多。轮船公司建在码头入口处,一半候船厅,一半办公室,大江堂也鸟枪换炮,再不到龙王庙聚会了。当然,现在轮船公司是财大气粗,通过募集股份,购置了两艘客轮,两艘拖轮,全是英国货,开张以来,生意火爆的很,尤其客运部,有时还一票难求。
李英虎领着洪知县等人到经理室就坐。摆设还充满洋味,一组皮沙发,配一方矮茶几,办公桌也是洋式的。李英虎让洪尘庵坐在大靠椅上,客套地:“寒酸地方,委屈县大人了。”
洪尘庵揶揄道:“本县让李堂主委屈啦,强迫你担下这折本的生意。”
李英虎惭愧地:“大人快莫取笑,我当时真是傻冒一个,不知道大人是豁达之士,硬要与您叫板。现在我代表弟兄们谢谢洪大人,为我们开辟了一条光明大道。”
“双赢之事,休要言谢,记住按时捐税就是了。”
“大人放一万个心,县衙的规税李某分文不少,一定足额缴纳。”
上官花取笑他:“总算有人降服了你这只老虎。”
李英虎郑重其事的说:“世间的事都是人心换人心,江湖话就是义字当先。坦白地说,我对官府没有好感,而对洪大人,我是心悦诚服,他懂得变通,深谙抚民之道,把义气看得很重。”
洪尘庵打住他的话头:“莫扯远了,不知其他的船工和力夫们还安分么,不会再闹事吧?!”
“船工有的上了火轮打工,有的还在用木帆船运输,运输量增加了,力夫?停?歇,养家糊口是没问题,中国老百姓最纯善,有半碗饭吃就不会造反。大家只是抱怨苛捐杂税越来越多,不堪重负。”
洪尘庵默然不语,心中想道,洋人索要的赔款像无底洞,朝廷国库空虚,不向你们这些百姓要才怪呢。他害怕问出些尴尬来,以县衙有公务处理为由,起身告辞。不料,回家路上却遭遇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三十六、三十七节
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