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神奇,经过吴玉坤、方志公如此大张旗鼓地闹一回场,推出现杀活驴的表演,效果明显,广善缘的驴胶销量剧增,购者如云,其福寿牌驴胶也一时名声鹊起,享誉江南诸省,成为殷实家庭冬季必备补品。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们炮制的驴胶,品质上乘。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那些用杂皮熬的胶,加热一蒸,稀拉拉,水汪汪,胶体一坨一坨的,也不知吃下去,补从何来?广善缘的驴胶,选料道地,全是正宗乌驴皮;炮制精良,严格遵循祖制,自冬至始,历经十三道工序修治;包装吉庆,添福添寿添吉利,迎合顾客心理。吴玉坤、方志公抓住这几个关键卖点,严格把关,不敢造次。他们的胶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实诚有分量,呈琥珀色微透明。拌和少许醪糟隔水清蒸,绸粘清亮,用汤匙搅拌,漾起绸缎似的波纹,舀起,又会抽出麦芽糖似的丝条,口感甚佳,药补兼容,逐渐修合为保健补品一族的佼佼者。广善缘经营驴胶后,又现出一缕生机。
仁济堂杨竹亭老板,每日里看到广善缘大门两侧,悬挂着的巨幅驴胶广告,以及络绎不绝进去购买驴胶的顾客,分明是同行生妒,冤家眼红。但无奈何,你做你的西药,他卖他的补品,井水不犯河水,只能干瞪眼,白心酸。不过不是冤家不聚头,接下来发生的事件,使两家硝烟又起,矛盾趋于白热化。
话说洪府农庄有位叫猪牯的佃农,年过而立,就养下四个儿女,尽管租种了十亩良田,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活计重,伙食又差,整个人又黑又瘦。猪牯其实是他的外号,实在大不雅,但对他很切实。原因是他好色,当然不是说他喜欢逛窑子,他哪有那财力。原来是指他不节制,房事太密,?事就拿老婆寻快活。古人对性生活早有科学定论:“二十者,四日一泄;三十者,八日一泄;四十者,十六日一泄;五十者,二十日一泄;六十者,当闭固而不泄。”意思是要节制房事,适可而止,随着年龄增长,次数递减,以节欲保精,延年益寿。而猪牯是一四七同房,三六九不忘,几乎三天两头不落空。这事情绝不是乡里人编造的,是他老婆发牢骚唱出来的臭。猪牯老婆有些弱智,说话不会遮掩,更不要谈涵养。晚上被折腾得不行,就头晕,第二天出去干活,要用巾带扎着头,久而久之便成了“天气预报”,村妇们就会以此来打趣她,这婆娘就会絮絮叨叨地骂猪牯:“我屋里那天收咯,像猪牯一样不知足,三天两夜缠老娘,烦得人死,又奈他不何。”从此就诞生了猪牯的“雅号”。
进入夏天,农事繁忙,猪牯雇得田多,白天体力高度消耗,晚上本应节制房事,养精蓄锐,但其人不知死活,仍然纵欲无度。一月下来,病魔上身,无精打采,连一担水都挑不动。眼下禾苗又要褥草,他巴不得快些治好病,便进城找仁济堂的西医开药。也生不逢时,遇到见习生当值坐堂,那后生量量体温,听听胸音,便煞有介事地说:“晚上贪了凉,受了风寒,提不起精神。吃两天西药就会好。”说完,便开了些御风寒类的感冒药,还加点提神的阿托品。猪牯回家后,服了两天的药,不但不见好转,反倒日渐病情加重。看到猪牯病成了一具骷髅,他老婆六神无主,庄头洪树根劝她进城,求求东家洪夫人,或许还有侥幸。婆姨请人把猪牯抬到古井巷,停在翰林府大门外候着,自己进去找到顺发管家,请他去求夫人发发善心。夫人听管家禀报后,走出大厅,叫猪牯老婆上前说话。那婆姨把在仁济堂治病的原委向洪夫人一一细数,洪夫人一听仁济堂就来火,斥责道:“本家的药店不找,却去外姓人家的药铺看病,现在治残了又来讨巧,死了都活该!”
那婆姨跪下哭求:“是我们该死,病急乱投医,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是观音菩萨,发善心救救猪牯吧。”
洪夫人见她哭得可怜,毕竟是自己农庄的佃农,便吩咐把病人抬到门房,命顺发到江家公寓去请江郎中来诊诊脉。
江心澄在家中开了个诊所,正闲着,闻传,很快就跟顺发管家来到翰林府。一看猪牯那走了神的相貌,就知不妙,江心澄扯着他的左手号号脉,接着大约问了一番病情,查验一下仁济堂的药单,心中已明白**分。遗憾地说:“晚了,已经病入膏肓。”
猪牯老婆惶恐嗫嚅地:“犯一点感冒,怎就要了命呢?”
“不是感冒,是罕见的色痨。房事过度,损耗精血,伤及真元阳气。抬回去做些好的给他吃吧,现如今,神仙都回天无力。”说完,随管家到大厅去知照洪夫人。
江郎中大致向洪夫人介绍了猪牯的不治之症,气恼地说:“这些乡下人盲目跟风,迷信西医,像这种色痨一类的疑难杂症,西医是束手无策,只有及时用中医,溯根寻源,整体调养,假以时日,定能痊愈。”
洪夫人不解地:“吃了西药后,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江郎中愤激地骂道:“不怪西药不好,是仁济堂的医生误诊了,用反了药,庸医杀人,庸医杀人!佃农的病是阳盛阴虚,要养肾固精,而感冒药是去风寒,提阳气,对于色痨病是火上浇油,促其早夭。”
洪夫人听后义愤填膺,送走江心澄后,嘱咐顺发拿十块大洋给猪牯,令他老婆抬回农庄去挨生。并点破她,想要讨公道,就去找仁济堂算账,翰林府不会袖手旁观。猪牯老婆收下洪夫人的施舍,千恩万谢,无奈地哭泣着把猪牯抬回洪家农庄。
回家后,三天不到,猪牯一命呜呼,阎王殿下又多了一个好色鬼,再次应验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古训。一群猪牯的本家兄弟听了婆姨的哭诉,都觉得要到仁济堂讨个公道,帮猪牯遗下的妻子儿女们争些贴补银子。合计后,先由一位有年德纪的族叔,带两个后生找到仁济堂老板杨竹亭交涉。扬老板看看药单,不屑地说:“这也不能证明是吃了我家的药死的人,你们不要穷疯了,想讹银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