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逶迤到达神仙苑,淮林衙头赵巧早带人马赶到。郑巡抚命扈从们将掌柜和伙计一锁链住,并教赵巧将所有的烟客乱棍打出。然后差人们一起动手,把神仙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查出烟土十箱,白银两箱及账簿若干本。郑巡抚当即下令,将所有的烟土和烟具,在花园空地上烧毁。令洪尘庵带部属留下善后,其余人众押解疑犯及赃银赃物,赴巡抚衙门听命。
二十一节、二十二节
话说郑化熙回到督府,门差便呈上洪尘庵的信函,阅毕,一切了然于胸。思量之后,对紧跟左右的煜敦说:“煜知府,时候也不早了,带着你的人回府歇息吧。有些事尔须多多反省,往后再不要在本督眼里揉沙子了,老夫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煜敦听出了话外音,知道事已败露,生怕被郑化熙摘了乌纱帽,嗫嘘着说:“下官谨遵钧命,凡事还请大人担待一二,在下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郑化熙不耐烦地打发走了煜敦,当晚突击审讯神仙苑一干人犯。所供果然与洪尘庵报告的一般无二,加上私自越界讹税的事,郑化熙恨不得把煜敦革职查办,但转念想到,乱世之秋,乌七八糟的事多得朝廷都无暇顾及,单查办一个煜敦也难遏制贪腐之风,更何况他在军机处的后台一出面,还不一定扳得动他。哎,这些八旗子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清的江山是成也八旗,败也八旗。
郑化熙反复权衡后,只得将神仙苑的掌柜等人发配伊犁,赃银全部没收入库,草草了结此案,他不愿意为这事影响大局。
上官花的黄梅戏班,自中秋在新剧场首次演出以来,夜夜火爆,使司前街十字路口,成为皖城市井夜生活最丰富、最热闹的地方。上官花也一夜成名,红遍皖江,赛黄鹂的艺名交口相传,声播大江两岸。她从心底感谢洪尘庵,在她危难之时,拔刀相助,而且把她从一个流浪艺人,擢升为登堂入室的黄梅明星。她对洪尘庵由感激而生爱慕,由陌路而成知己,隔三岔五总要寻些由头见见父母官,久而不见则现魂不守舍之态。眼见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上官花又借练功之余,精心缝制了两双棉袜子,趁上午空闲,往县衙送给洪尘庵。上官花进洪尘庵的后衙,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她从县衙后门进去,穿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县大爷的住所。
洪尘庵的居所是书房连寝室,中间一道装饰性的拱门隔开,书房南北两向都是透亮的窗户,既可看见中庭,又可观赏花园。上官花进得书房,见洪尘庵在凝神写字,便悄悄到茶几边筛一杯热茶,送到洪尘庵书桌上,他才发现上官花进来了。
洪尘庵好像期盼上官花的到来,有些喜出望外:“正想着要你来,你就来了,是不是心有灵犀?”
“一天不见,就想小女子了。”
“班主休要误会,本官是要找你谈正事。”
“你何曾跟我谈过邪事?老是一副官腔官调,简直就是商周青铜器?老古董。”
“本官深受皇恩,说官场话,做官场事,岂敢稀松懈怠,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又来了,还是试试本民缝的袜子,合不合本官的脚吧。”上官花扳起洪尘庵的脚,帮他套上棉袜子,大小正合适。
洪尘庵瞧瞧脚上的袜子,缝制得很精细,心头一阵暖洋洋的:“舒适多了,暖和多了,又劳烦班主费心了。家人不在身边,如此细微的体贴就少有享受了。”
“只要大人不嫌弃,民女愿意为您效劳。”
“岂敢岂敢,班主不必牵挂本官的日常琐事,衙署都有全盘安排。”
“哟,民女忘了,洪大人是官府中人,我等梨园女子哪有身份给您效劳哇!口说不嫌弃,心底嫌弃得紧了。”
“上官姑娘千万不要讲这种打趣话,”洪尘庵被激得直呼姓名:“什么官大人,什么梨园女,把各自的行头一脱,不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么?我要歧视尔等,就不会一以贯之地扶持你们。尤其对你,我一直认为是个能干的纯善女子,心存敬慕。但我毕竟是一县之宰,有妇之夫,我能不收敛私情吗?我也需要冠冕堂皇,维护良好的声誉。”
洪尘庵一番真情表白,令上官花十分感动,她顾不得羞怯,向前紧紧将洪尘庵拥抱,动情地说:“你有这份情意在心,上官三生有幸。我又没指望你明媒正娶,与夫人争高下,只求你不弃卑贱,容我服侍左右,我就心满意足,也算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从一见钟情到两心相印,一对鸳鸯缠绵在一起,倾泻着双方的爱恋之情。洪尘庵一时为情所动,忘却了封建礼法,更是把身份地位抛到九天云外,真切的爱情可以令人超然世外。他们都是第一次体验这种美妙的意境,上官花自幼失却亲情,浪迹江湖,饱受欺凌和冷漠,但也历练出一副敢恨敢爱的侠义心肠。她并不是贪图洪尘庵的官家身份与万贯家财,而是认定这个男人信笃心诚,是座靠得住的山。人海茫茫中,此种人已是凤毛麟角,相逢相识算是幸运,岂能让其失之交臂。洪尘庵虽然已有家室,但那毕竟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成就的婚姻,无有体验到爱恋的甜蜜,加之离家别小近两载,对异性的慕求日益滋生,**难耐。在异乡遇到上官花如此可人的红颜知己,也许是上天恩赐的缘分,她带来了貌若天仙的审美愉悦,带来了人生旅途的脉脉温情。
激情澎拜之余,洪尘庵突兀之间仿佛看到了夫人和孩儿们的身影,一丝愧疚涌上心头,蓦然清醒过来,他惶惑地推开上官花,安抚地说:“你的情意我明镜在心,此事还待我从长计议。今日要商量的正经事是戏班下步棋怎样走,最近我反复考虑这件事。”
上官花松开拥抱的手,满脸红晕,顺从地说:“你?是个热心人,时时不忘黄梅戏,处处为我们戏班着想。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一切听您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