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善缘经过改进,生意有了较大的改观,反把仁济堂的势头压下去许多。夫人母子俩进得店门,便见上堂就诊的病人络绎不绝,江心澄连招呼东家的空都没有,忙得不亦说乎。上堂另一侧是新增加的骨伤科,骨伤师傅周如海也没停没歇。夫人没惊动他,和仲贤站在背面默默地看周师傅接骨疗伤。正轮到一个妇人,她是臂膀脱了臼,周师傅轻轻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在患者的肩胛骨上揉捏,不经意中突然将脱臼的手臂一扯一送,但听咯叻一声,脱臼应声而上,手臂即可活动自如。周师傅又给她开了五贴正骨丹和几副舒筋活络的汤药,告诉她五天后便无碍劳作。接着给一个腿胫骨骨折的农夫治疗,他属于粉碎性骨折,断腿处已经肿得发亮,周郎中骂他们没及时送来医治,造成发炎,增加接骨治愈的难度。农夫哭丧着脸求诉道:“我几是隔壁渝河县人,慕名而来,路远耽误了时间,还请师傅开恩,费心诊治,我全家人一世都记得你的好。”周郎中闻言亦为动容:“既如此,莫见怪,我是个直肠子的人,说话有点杵头杵脑。你不必担忧,在下定当尽力治好你的腿。”
看官有所不知,周师傅名如海,字无垠,出身武术世家,其祖父曾在豫章称雄一时,为避仇家,隐居故里,将武术传习于子孙。但凡习武之人,接骨疗伤是其必修之功,而周家的技术是名震一府三县,过去仅在乡间侯人登门求诊,埋没了一身本事,现在洪府高薪聘来广善缘坐堂,也是英雄有用武之地,可造福更多的有难黎民。周如海师傅把农夫骨折的腿固定在板凳上,塞一根噤声木栓在他嘴里,让伤者咬住,并叫亲属抱紧他的上身,然后运气,用内功将折了的胫骨从上到下捏紧捋直,旁人都听得到碎骨啦啦作响,患者痛得额头上涌出苦槠大的汗珠,损伤的筋骨理顺拉直后,涂上一层厚厚的接骨膏,再用煮过的土布包扎,然后夹上夹板,在叫他的家属把他抬到后院的诊疗室去。前前后后接骨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周师傅用功也累出了一身汗,转身擦汗才发现洪夫人:“呵,东家夫人亲临指导来了,手头忙,?招呼您,莫见怪。” “伤者蛮多的,周师傅辛苦你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治的人越多,我心里越踏实。何况这也是医家之本分。”
“周师傅所言极是,有德有术,才是良医,你忙,我到后堂看看。”洪夫人带着仲贤往后堂而去。
经过前柜时,很拥挤,全是等候捡药的顾客。柜台里面三响齐鸣,称药的、包药的、碾药的、杵药的、结账的,店员们屁滚尿流地忙碌着。洪夫人见扎好的药包上都夹着一份纸条,抽出一看,是《煎药须知》。敬告患家煎药时,药材投放的先后次序、煎煮时间的长短、煎煮水量的宽窄、文火煎还是武火煎,甚为详细,使患家方便许多。中药讲究精心煎煮,煎药方法得当与否,直接关系到药方的效与不效。药方尽管对症,如果煎法失度,必定失效。江心澄是老中医,深知煎药之重要,才出此良策,赢得不少顾客的赞许。母子挤过前柜,来到中柜账房,洪夫人把仲贤交给洪树兰:“跟叔公学学账理,等我从药栈回来一同回府。”
洪夫人安排好仲贤,正好吴玉坤闻讯赶来,便领着夫人到炮制坊察看。自从调整经营方略以来,扩大了镇内镇外两个市场,中成药及饮片的销量剧增,加工修治一片繁忙。他们进到切制坊,切制坊分成两个区域,一边是药材浸润,一边是饮片切制。炮制坊大师傅方志公在指导徒工润药,正用热毛巾捂着一盘高丽参。切制饮片之前,除去洗药之外,最重要的工序是润药,它是药材切制前关键的一环,香樟药界的行话说:“三分刀工,七分润功;徒弟切药,师傅润药”。根据药材质地的不同,香樟润药法有盖润、闷润、露润、捂润等几种。方志公润好高丽参,过来招呼洪夫人:“夫人不在家享清福,何苦到这杂乱的药坊来?”
洪夫人叹口气说:“还享清福,不出乱子我就烧高香,即便呆在家里,一颗心都还吊在这些家业上,我是上辈子欠了洪家的,欠了他老爷的!不说了,还是听听你的制药经吧。”
方志公谈到本行,就有劲道:“切制坊我把好润药关就行,原料药材润不到位,切制饮片难成片,不均匀,易耗损,影响质量,降低疗效。我刚才用的是捂润法,适用于人参之类的贵重药材,切之前先用湿热毛巾捂一下,既湿润好切,又不散失有效成分。我们传统的润药方法尤其精到,还有一套润药口诀:‘水分缓缓渗原药,内外均匀都一致。条竖药材微弯曲,块状药材掐入止。粗大药材无白心,贵重药材捂捂湿。太软难匀片子差,太硬伤刀又费力。’药材炮制的学问深得很,我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学些皮毛。”
二人走到切药的地方,刀头胡老伯正带几个徒工在切药。药材要分类切制,有的切成条、有的刨成片、有的铡成段、有的研成末,要求切得长短厚薄一致,断面整齐,造型美观。
切饮片的刀工,最能发现一个人的功底,饮片切制一般胡老伯亲自掌铡刀。只见一排簸箕里堆满了切好的各种饮片,切面宽大,有的薄如蝉翼,一吹飞上天。切面形状各异,半夏如鱼鳞,桂枝似瓜子,泽泻成银元,黄柏像骨牌,甘草柳叶形,川芎蝴蝶状,简直是精美的工艺品。洪夫人边看边赞许的点头,她对方志公的管理很满意:“方师傅在这把关,我放一万个心。”
方志公实诚地说:“还是东家好,没有把我当外乡人对待。当年我孤身流落街头,是大老爷收留了我,教我制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