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坐在大厅正准备用餐,见先生不期而至,忙起身让座。老秀才哆嗦着把纸乌龟拍在茶几上:“夫人,老朽无用,令郎们训蒙之事,另请高明!”说罢拂袖要走。
夫人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命追到门口来的顺发拦住他,并让看座,然后客气地问道:“老先生请息怒,犬子们到底啥事得罪了您老?”
顺发把事由小声禀报给夫人听,老秀才颤抖着举起画着乌龟的宣纸片,半天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夫人看了看纸上的乌龟,把纸揉成一团捏在手里:“顺发!去给我把三个畜生找来!”
夫人也很气愤,而且出乎她的意料,回府时明明看到他们都在学屋认真读书,谁知转眼就捅出漏子来啦!她估计眼睛欺骗了自己,不!是孩儿们欺骗了她!
顺发很快就把三位公子带来啦,一个个垂着头,神情沮丧。一进门,看到先生气呼呼地坐在椅子里,伯贤年纪稍大些,晓得情况很严重,但他并不知是何事,当时帮季贤画好乌龟后,又没理会他去干什么;仲贤老实,心知东窗事发,吓得自己先就跪下了,且开始咳嗽起来;季贤毕竟年小,也没有多少怕性,见老秀才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十分可笑,于是低着头,强忍着不要笑出声来。夫人气得一声不吭,厅堂里沉寂得可怕。“都给我跪下,不听话的逆子!”夫人终于爆发了,大吼一声,连老秀才也冷不防惊了一下。伯贤、季贤相继跪下。
“是谁把纸乌龟吊在先生辫子上?!”
仲贤率先自认:“母亲,是孩儿不对,咳……咳……”
“仲儿,你站起来,娘知道肯定不是你。”知子莫如母,夫人对他们了如指掌,明辨是非的说。
“是我画的乌龟,处罚我吧,母亲,不要责罚弟弟们。”伯贤以大哥的姿态挺身而出。
季贤认为不是大事,坦白的承认:“娘,是我吊的,当时先生在睡觉,没人管我们,我就跟他开个玩笑嘛。”
“住口,自己犯错误还怪先生。”夫人心知季贤说的是实话,怕再触怒老秀才,赶忙堵住季贤的口。
老秀才见季贤不仅不认错,还揭自己的短,当然也怕东家太太见怪自己的失职,气得挺起身:“夫人,老夫就此告辞!”甩袖而去,顺发想拦他都来不及。
“算了,已经覆水难收了。给他送半个月的束修去吧!”夫人吩咐顺发。
“还差十天就一个月了,是否给他一个月的工钱?”顺发向夫人建议。
“不行!又不是我辞退他,是他自己先毁约。不好好教书,还病人强过郎中,像他如此迂腐,最好是去讨饭。”夫人态度很硬朗,尤其对老秀才拍她的桌子很不高兴。
顺发走了后,夫人再也装不了矜持,操起茶盏就往地上摔,茶水和瓷片四溅,把三个儿子吓得直发抖,他们从来没看到过母亲发这么大的火。
“你们几个死鬼,把先生都气跑啦!这如何得了!叫我怎样向你们的爹爹交代,真是气死为娘的。”
来雪拿起笤帚准备清扫瓷片,被夫人抢过去,在伯贤和季贤的屁股上一阵敲打,累得气喘嘘嘘后才熄了一点火。
伯贤一动不动地让母亲打,还见义勇为地说:“娘,你不要打小弟了,如果消不了您的气,就关我的禁闭吧,我是老大,乌龟又是我画的,我甘愿受罚。”
夫人听了伯贤的话,觉得软中有硬,微含顶撞,再想这次如不杀一儆百,以后就更难管教:“这可是你说的,好,从今夜起,住到光祖学屋去,思过三天!”
一场风波,以伯贤牺牲三天的自由做了断。但夫人也出于无奈,三个儿郎的教养确实责任重大啊。这次他们把先生都气走了,以后还有谁敢坐馆府中?尘庵啦,你何日回家帮我分忧啊,夫人忧心忡忡,感到莫名的压力。
九、十、十一、十二节
九
洪尘庵创办皖江学堂之事已迫在眉睫。当日,他带着请谕折子和《皖江学堂创办规制》,前往皖城府参见煜敦知府,请求批示。乘马车穿过两条街,就到了府衙。洪尘庵递了帖子,煜知府缠绵了老半天才传见。进了府台正门,穿过大堂,有一条甬道通向内衙。甬道中间树着一款戒石碑,上面镌刻着康熙皇帝的圣喻:“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清朝凡衙门都设有这样的警示碑,是康熙皇帝告诫官员不得虐民贪腐的圣言,故又称“圣喻牌坊”。尘庵穿过二道门,被引到内衙书房,只见知府煜敦还倒在卧榻上吞云吐雾。
“淮林知县洪尘庵,参见知府大人。”洪尘庵朗声报告。
煜敦扬手示意让他坐下,等过足了大烟隐,才困难地坐直那肥胖的身躯,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满足地说:“本府平日就是好这口,洪知县要不要尝尝?”
“属下少学,今日来参见大人,是请求批复弊县创办皖江学堂之事”尘庵开门见山。
煜敦接过案卷,粗略地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快,他用手指敲打着《皖江学堂创办规制》,质疑地说:“淮林办学堂,要皖城府出银子?你没有搞错吧!”
“一点没错,目前,我皖城府邻近的泸州、芜湖都办起了新式学堂,我们办学堂之事,已是迫在眉睫,再不敢拖延。淮林县驻扎府城,理应率先垂范,创办学堂,这是为府台您分忧,为您争光,不用劳心劳力,赞助点银子也在情理之中。其实大部分财资还是淮林县负担,府衙出少量的银子,也好表明府台是兴教助学,热衷风化的有心人。”洪尘庵切中要害,据理应答。
煜敦一听,确有道理,对自已不无好处。再说老佛爷的红人李中堂又是泸州人,尤其看重现代教育,“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就是他的倡导。倘若家乡首府都没办新学堂,传到他耳里,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煜敦盘算着,但嘴里还不松动:“即使府衙襄赞500两银子,你还是差三千多两,不如等过了今年再做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