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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章

作者:桃源山人|发布时间:2024-12-19 18:34|字数:2154

  夫人并没有直接进到学堂里面去,她止步在窗下,听听里面的动静。孩子们悄无声息,再透过窗棂朝里看,老秀才端坐着,眯着眼,晃着脑袋,似睡非睡。三个孩子埋头看着各自的书,好像专心致志。夫人欣慰的露出一丝笑容,多少冲淡了一些从药铺带来的忧虑。奔波了大半天,实在有点累,来雪扶着夫人回老屋休息。她哪里知道,学屋里正酝酿着一场风波。

  八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其实不然,有些时候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夫人的偷窥,其实早就被机灵的季贤发现,提前发出了警报,三兄弟假装用功。等到夫人一走,光祖学屋里又恢复了自由。季贤通过监视孔,确定母亲回了老屋,就发出了解除警报。老秀才其实一直在打瞌睡,他是长期习惯,修炼到了这种特殊的睡姿,可以认为在养神,也可以认为在背书。但毕竟60多岁的人啦,口角流出的唾液总会出卖他。先生贪睡,三个少爷可是求之不得,都可以从枯燥的儒学经书中解脱出来,进入各自的精神世界中去翱翔。伯贤从抽屉里拿出掩藏着的《芥子园画谱》,翻到山石谱,他正在练习皴石法,马远和范宽的皴石法,令他痴迷。什么披麻法、解索法、小斧劈、大斧劈,这些技法把石头的质感表现的惟妙惟肖,组合在一起,使山显得那么苍翠,那么深邃。他由衷地佩服这些古代的绘画大师,仅用一些线条就能把大千世界浓缩在方寸之间,描绘得出神入化,使人足不出户便能畅游名山大川,心神受到陶冶。有如庄子所言:“山林与皋?,此使吾欣然而乐欤。”范宽的山水雄浑大气,那副《溪山行旅图》令伯贤爱不释手,尽管不是真迹。迎面矗立的大山,雄浑瑰伟,飞瀑如练,直落千仞。山下空蒙一片,衬托出小山岗上的葱茏树木,山脚有驮马款款而行,仿佛能听见得得的马蹄声和潺潺的流水声。他多么想飞到那大山幽谷中去,欣赏、描摹,随心所欲,可惜,他连家门都很少迈出,只好常常对画传神,望山兴叹。“嘿!”突然一声断喝,伯贤好久才回过神来,原来有是季贤在骚扰。

  “大哥,帮我画只乌龟么?”季贤又来撒娇,烦缠大哥。

  伯贤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弟,有求必应,顺手在一张宣纸上画了一只昂头伸足的大乌龟。季贤高兴地走了,伯贤又痴痴地回到他心中的山水画。

  仲贤一口气没顺好就会不停地咳嗽,涨得脸色如猪肝,根本没精神读书,总是趴在桌上迷迷磕磕,叫人看了可怜。

  老秀才还在梦中,头晃动的频率慢了些,不时发出鼾声,一条花白的长辫吊在脑后荡着秋千,枯瘦的脸上沟壑纵横,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像秋风中的衰草,杂乱枯涩。季贤找到一根线把画好的乌龟系好,悄悄潜到先生后面,吊在他的发梢上,仲贤见了想制止,但来不及。季贤已经迅捷地回到座位,翻开《三字经》,突然大声朗读:“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声震屋宇。

  季贤的读书声把老秀才惊醒,他擦擦惺忪睡眼,拿起戒尺敲敲书桌:“安静,安静!翻到《大学?释诚意》,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老秀才摇头晃脑地诵读着,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接着又逐句逐章解释“恶、好上字,皆去声。诚其义者,自修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词。自欺云者,知为善以去恶,而心之所发有未实也。谦,快也,足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言欲自修者知为善以去其恶,则当实用其力,

  而禁止其自欺。使其恶恶则如恶恶臭,好善则如好好色,皆务决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于己,不可图苟且以殉外而为人也。然其实与不实,盖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者,故必谨之于此以审其几焉。”

  伯贤一直沉浸在山水旷野,根本就不理会什么“恶恶臭,好好色”。季贤好奇地听着,似懂非懂,觉得老先生越解释越复杂,眨巴着眼,又不好意思问。仲贤反倒提起了精神在听,明白了,认为他?嗦:“先生,能简单点讲解吗?”

  老先生:“简单?!那就两句话:意志真诚就不要自己欺骗自己,人独处的时候更要小心谨慎。散堂!”老秀才清醒的时候,满干脆,一扫散漫不羁的神情。

  三个学生像脱钩之鱼,出笼之鸟,冲出光祖学屋,去寻找各自的乐趣。

  少顷,来雪到光祖学屋请先生去用餐。(西席除佣金外,还享受三餐饭的待遇。)老秀才抻了抻长衫,踱着方步,向用餐的老屋走去。养了半昼的神,器宇轩昂多了,一条辫子也溜直地拖在背后,季贤吊上去的纸乌龟一晃一晃的,颇为滑稽。来雪跟在先生后面,看见先生拖着纸乌龟的背影,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见丫头掩嘴窃笑,老秀才有点诧异:“妹仔,是不是好事临头啦?”

  来雪怕惹事,即刻止住笑。转而见先生毫不知觉,又一本正经的神态,更觉好笑,便用手拍捂着嘴,闷笑着跑向夫人屋里去。

  老秀才不可理喻地望着来雪远去的背影,摇摇头:“不懂礼的村姑,莫非捡到金元宝。”

  老秀才独自一人慢慢踱进了饭厅,顺发早就在厅里候着,厨娘郝妈见先生到了,赶忙把菜端出来。顺发示意先生上座,老秀才习惯地径直往上席走去,背后辫子上飘着的大纸片于是显现出来。

  郝妈眼急嘴快:“哟,先生今天还打扮起来啦,用手拍扎辫子啊。”

  顺发上前帮老秀才扯下纸片,老秀才拿过纸片一看,见画着一只大乌龟,立即联想到来雪怪异的笑,顿时气得手发抖,嘴发紫,脸发青。季贤是觉得乌龟好玩,搞这么一个恶作剧,但老秀才认为乌龟就是骂人,让人背着乌龟走,更是莫大个侮辱,士可杀,不可辱,自己好歹也是秀才,属于有资质的塾学先生,岂能受辱于启蒙学童。他拿着铁证,气急败坏地扑出饭厅,径直到正屋大厅去找夫人,顺发拦都拦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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