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铃语最终还是被下葬了,文星剑在灵堂上不顾一切的哭了出来,哭,可能很多年都没有过的一种情绪,他长大懂得自控便几乎不哭了,哭不能解决什么,而现在,他却哭得像是多年前失去了糖果的小孩那样,嚎啕大哭毫不掩饰,那种激烈的感情,让文蒙只能叹气。
文星剑而后平复了情绪还去请了大师来念佛为吴铃语超度,他希望吴铃语,以后能够过得好一点,快乐一点,而不是像这一世,大师絮絮叨叨着佛语,天空被钟密布,没有暖和的阳光,天气平淡,而文星剑的心中,却是留下了阴霾,大师无比虔诚的跪着,口中似有似无的念着,敲着木鱼,竟然莫名的安定了文星剑烦乱的心境,文星剑闭上眼,在阴暗的角落,听着那些话语,不觉间心居然开阔了些许,吴铃语走了,自己也突然感觉失去了重心,心底总有一块是空落落的,而这种空,连自己的亲生儿女也是无法补足的,文星剑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似乎一如既往,似乎和很久以前那样单纯,可却多了无法无视的一种空洞渺茫,甚至乎是沧桑。
如此,不如,剃度为僧吧。
心底有这样的声音鼓动着自己,文星剑在灵堂中跪了几日后,文蒙命令他来,本是想要开导他,却是想不到,文星剑会平静的告诉他自己将要剃度为僧,文蒙大惊,斥责他不负责任,是否已经忘切自己的一双儿女,文星剑却是很平静的笑了起来,像是早有主意,说道:“父亲,儿女交给您吧,我一个人,也不能给他们什么,我心心念念都是她,而如今少了她,看着儿女却是百般复杂的滋味,如果让儿女知晓他们的身世,他们可能也不愿认我做父亲了,这样一来,还不如您来接手,您也比较有经验,定能够很好的抚养他们长大,这就靠您和母亲了,我的心意已决,不必多言。”文星剑恭顺有礼的说完,便毫不留恋的回头走了。
文蒙只剩下叹息,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这是什么孽缘啊……谁能说得清楚,如果当初文蒙知晓是这般的结局,还会将吴铃语带回家中吗,这个答案,永远也无法知晓。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叹时光流逝,过去还在玩闹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可都是为情所伤,情之一字害人呐,可以戒骄戒躁可戒不了情,这真当是神奇的东西,文蒙心里思绪千转百回,如今,他们袖手离去,却是剩下了两个新生的生命,希望以后不会重蹈覆辙吧,文家还需要靠他们来振兴了吗。
文蒙说到底还是个很民主的父亲,他支持自己儿子的决定不会过分的干涉也不会逼她一定要走哪一条轨道,所以对于文星剑的剃度为僧,文蒙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让他离去。
渐渐,便是寒冬,街上处处张灯结彩,要过年了,普天同庆的日子。
文家却只是挂了红色来做做样子,府里头却是愁钟惨淡的,很多仆人都被遣散了,留下的也不过几十名罢了,文星剑把自己关在房中好一段时间,也是时候准备走了。
因为自从孩子生下来后便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文蒙不知道孩子的名字,便去找了文星剑,文星剑一听,便忆起两人那时的争吵,心头泛上淡淡的心酸,却还是面无表情冷淡道,说道:“女孩闺名年风,男孩字齐俞。”
文蒙道,说道:“原来你们早有想法,我之前的一腔心血都来不及附上。”
“都是铃语想的。”文星剑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处处都是喜上眉梢,人人脸上带着笑意。
文星剑收拾了些东西,已经离开了文府。
门前,转过身,看着庄严厚重的大门,文星剑可有可无的抿起了唇,这是生他养他的文府啊,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门口的红漆似乎都快要脱落,年代久远的似乎能够把过去掩盖。
深深的看了一眼后,文星剑不带留恋,离开了。
山上的钟声声声回荡在郁郁葱葱的草木山吴之间,又是一年开春,春回大地积雪消融,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染起了笑来,文府门口的红漆已经重新刷了一遍。
已经是很多年过去了,那一年文府的动乱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消失了。
年风和齐俞在文蒙的教导下,渐渐长大了。
年风长得很是标致,有着当年吴铃语的影子却甚至更甚吴铃语一层的雍容美丽,她是活泼好动,娇俏动人的,那脾性便不和吴铃语一般,而齐俞也是长了开来,眉目英俊,做事沉稳。
两人以前还会问起自己的父母,后来便很少说起,甚至渐渐的将疑惑深埋于心。
文蒙不想束缚着孩子的成长,除了必要的品质和需要教导的事物,文蒙都是放开了任由年风和齐俞去学,而年风和齐俞也没有让文蒙失望,两人从来不惹祸,端庄有礼,许多人家都喜欢这两个小孩。
后院里头,年风手指轻轻弹动,悦耳如泉水叮咚的声音渐渐的散了开来,似乎足以迷惑人的心智一般,那琴声,似乎能够将人带到不一样的环境,沉醉于其中,年风勤学苦练许多年,琴技不算的上乘却也有炉火纯青的半分模样,只需要耐心的加把火候定能成大事。
而随着年风悦耳的音乐声,齐俞把长剑舞了起来,音乐随之变得磅礴大气带着杀伐果断之气,而齐俞也舞的越发熟稔起来。
两人融合的完美无瑕,远远看着的文蒙心里头升起赞赏,真是天资聪颖的孩子,稍微点一点就能够通,可惜了文星剑如今却没能看到自己一双出色的儿女。
待两人停下,文蒙才缓步走了过去,啪啪啪,手掌拍了起来,那赞赏外露的很明显,年风和齐俞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恭敬行礼,说道:“外公。”
文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去亭子里一起吃点点心吧。”笑着说完,又有规律的拍了拍手,等候在不远处的婢女便快步离去,文蒙在最前,齐俞和年风跟在身后,三人走向亭子。
阳光淡淡的笼罩在三人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光辉,年风和齐俞年纪暂时还是不大,不懂得内敛,文蒙还不打算带他们出去历练,可总有一天要出去磨磨那锐气才能成大事。一个人若是懂得不露声色眼中的神色永远淡然,那样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而现在的年风和齐俞眼中很明显有着凌厉的眼神。那种初露锋芒的尖锐正在一点点的冲破障碍,蓬勃待发。
坐在亭子中,婢女有序的上了来,一样样的点心摆了上来五颜六色让人食欲大增。文蒙亲自沏了茶给坐在对面的齐俞和年风。
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文蒙并不急,而齐俞和年风即使有疑惑也是安静的在一旁等候着,要开口的时候总会开口的,自己何必心急。
果然,不过多时,文蒙便开了口,说道:“你两现在倒是很不错了的,天赋也是让我惊叹的。”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多说,说道:“要勤加练习,你们现在还不算得上是上乘,只有多加努力,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们不必着急,着急反而像个跳梁小丑,我希望你们沉得住气。”
“是。”齐俞和年风齐齐应道。很是恭谨谦卑的模样。
文蒙却是摇了摇头,他知道但凡年轻人有点才华就会按捺不住,自己说说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毕竟自己也是经历过的,又是饮了一口茶,才幽幽转了话题,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好奇自己的父母,这些事,我说了也没意思,如今,你们长大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们了,年风,过几日你便上山的寺庙,去见见你的父亲吧,你的父亲,早已剃度为僧,那山,我之前告诉过你,若不记得,便别去了吧。”轻描淡写的落下了这句话,文蒙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转身悠然离开。
年风眼中是一股疑惑,一向闭口不谈父母的外公,如今居然坦诚的告诉了自己,虽然只是父亲身在何处,却也是激起了两人极大地好奇。
借由上山上香祈福之名去寺庙见怪不怪,所以年风很快得到了认可,齐俞却没和年风一块去,选择在家中等待年风带消息回来。
年风想着,便会很激动,一直平稳的心神此刻翻起了海浪,难以平复,几乎自会说话以来便没触碰过得词语啊,她只得知母亲因病去世而父亲则出去外面。
很多年没回来了。
真的很想知道,在记忆里一片空白的父亲会是何种模样。
三日后,晴空万里,微风轻抚,显然是个很好的天气,年风出了门。
一路上是繁华的景色,年风唇角微微勾起了笑容,那笑容很明媚,衬托的容颜越发的美丽娇俏,车子稳稳当当的,一路到了山下。
山路崎岖,车速显然是慢了很多,偶尔会遇上一样要去上香的人或是已经上完的人要下山了,这一路的空气清新的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周遭的树木郁郁葱葱鸟儿鸣叫清脆自然,不会让人觉得烦扰。
好一会儿,年风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火气息,车夫在前头道,说道:“小姐,到了。”
年风已经微微压抑住内心的躁动,装作若无其事,下了车。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并没有那么多的人,年风一路轻巧的走了进去,对一切流程都很熟悉。
而多年在山上修身养性剃度为僧吃斋念佛的文星剑今日照旧在佛堂里念佛,神情安静,眉目安详,很多年了,山上也总是人来人往,当今天下太平,文星剑不必过多的挂心,而他也相信,自己的父亲能够很好的照料自己的儿女。
念过了一段,文星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有施主恰恰过来,文星剑淡淡的垂头,道了句阿弥陀佛,施主心善。
便抬起头,刚要走,迎面而来一名轻装的纱裙女子,目光落在那容颜上,眸中突然震动,很快又平静如死水。
女子也看到了他,走了过来。
文星剑淡淡的又说了刚刚说的话,而后问道,说道:“你是文家人吗?”
年风看到他,莫名过来,又莫名听到如此问话,此刻,温婉的挽起唇角,柔软道,说道:“是。”
文星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年风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人,文星剑突然淡淡笑了起来,他不打算认眼前的人,却道,说道:“鸳鸯扣扣相连,恋人处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