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好羡慕你,元英。你身边的人都是全心全意地疼爱你,然而对于我,更多的是责任,我好像我们的在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样,德叔...婶婶...阿妈都像在完成任务一样的对待我。爸爸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听妈妈的...我也照做。阿妈总以为她什么的决定都是为我好,从小到大衣食住行从来如此,可是应该问问我愿不愿意不是吗?为什么呢元英,没有了爸爸我却好像没有了一切...包括爱的能力。你也许听不明白...没关系,谁都无法感同身受,又或者人和人有些事是没办法沟通的。”
九岁的小小少女,对十一岁不谙世事的少年这样说,他吓坏了。
为什么阿温的世界里好像很悲伤?
许多年后的记忆中,阿温在他面前哭,他只有几次是印象深刻的,一次是现在,一次是元宝生病。
这姑娘坚强地不曾为自己掉过一滴泪,她总在旁人的感染下变得伤心脆弱,却又小心翼翼默默地自舔伤口,不叫别人为她担心。
所以,不管是以前现在以后,所有人都觉得阿温是个披坚执锐的刺猬时,只有元英知道,刺猬的心像洋葱,一瓣一瓣掰开会让他讶异让他心酸。
相伴十多年来,他才慢慢领悟。而现在他只能摸摸鼻子,不知所措,脑袋两个声音对抗着,嗯...要不给阿温买糖哄哄她?不行!阿温不喜欢甜的...要不去KTV唱唱歌舒缓舒缓?那啥,阿温会打扁我的!
没等元英想好陈腔滥调来安慰她,她就离开元英的肩膀,挺直了背,扯开嘴角,梨涡灌满无奈,“哥哥啊,我们就好好成为一家人吧。嗯,永远。”
元英刚想说好,忽而觉得不对,挠挠后脑勺欣喜若狂,“阿温你叫我啥?”
“哥哥啊。”阿温白眼。
“哈哈,再叫一次!”
“......”
“来嘛来嘛!”元英死缠,长这么大头回听阿温愿意叫他哥哥,这简直是意外惊喜阿!他盼了许久,也不为什么,就是想找到证据来证明他比阿温大的,否则这姑娘丫的,做啥都压他风头,有时候挺让少爷受挫。
阿温扭头就走,元英仍穷追不舍,绕着她哈哈直笑,像只嗡嗡作响的苍蝇。一路上引得不少人莞尔侧目,阿温脸皮薄堵上耳朵,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叫他哥哥了。这个神经病!哼哼!
十二月初,B市飘雪,厚厚地叠起来,是阿温不曾见过的。城东乡下飘的只是零星的雪花,眨眨眼就融化了。小区楼下成群结队的人,男女老少,都在雪堆里嘻戏,林素英当日出院,肚子还没有显怀却因为里三层外三层的毛衣羽绒服显得臃肿,脸色因为住院间营养齐全红润有光泽,裴叔眼里温柔如水俯身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元英笑嘻嘻的捂眼睛说爸爸妈妈真是肉麻死人了,结果被林素英追着打。
裴叔一把捞起儿子妻子,两头骂。“你现在是两个人了,也不多注意点。”虽然语气是责怪但明显的情意绵绵,对元英则是虎着脸严厉地责骂,“再恼你妈,老子就把你的皮卸一层下来!平时就算了,过个把月你就当人哥哥了,得有个成器的样子知不知道!”
元英小鸡啄米,猛点头,越过父亲的肩膀看到笑得妍丽而幸灾乐祸的阿温,嘟嘟嘴瞪了她一眼。
“外面好热闹,阿温你们去堆雪人吧。”林素英站出来给元英解围,花音刚落,元英就走到窗户旁,呵出的气形成一层雾,爪子趴在上面一明一暗,洁白的小虎牙明灿灿,阿温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自己不去也会被他轻而易举的拎出去。长得高力气大了不起阿!
“对啊!”转眼间元英站在雪堆里,脚陷了一层,啪啪啪的雪球利落地砸向俯身捏雪球的女孩,阿温猝不及防地挨了好几个,额头的刘海被雪水打湿,脸红得厉害,那是被气的,元英仗着力气大趁她还没准备好就朝她砸雪球,她雪球捏成团,他就看准时间跑,阵地转移来转移去,阿温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仍精力充沛,亢奋得像只猴子。
“裴元英!你丫的疯了吧!”阿温怒摔雪球,红色的围脖凌乱的倚在肩头。
“哎呀,不好玩吗!”元英说着又朝阿温甩了个雪球。
“好玩你别跑,让我砸试试!”
“好啊!”元英拍掉雪土,把手搁在口袋欣然应允。
阿温低头细致地捏了颗结实的雪球,左右看了看,朝他走近了几步,瞄准了鼻子眼睛用力打。雪球离还不到一米时,他一个扫腿踢飞,雪球在空中炸开星星点点般洒落,脚放在原地,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半点没挪位泰然的模样。阿温气结,跺脚,“耍赖!”
“我没有跑呀!”元英笑嘻嘻,那对嚣张的虎牙好像再得瑟,你打不着我打不着~引得她牙痒痒。
“再来!”她挽袖,又造了颗雪球,比之前的小,一个拳头大,她靠近他一步,他就退一步,“说好别跑的。”
元英讪讪地收回步伐,一双手从口袋里取出来,警惕性地搁在胸前。阿温嘴角一弯,梨涡狡猾而妍丽,掌心时不时搓揉雪球,绕着元英走来走去,像在酝酿从哪下手。
忽然,元英的肩膀探出一个脑袋,她问,“猜猜我是谁呀。”
“阿......”元英一张口,就被塞满雪,凉的他倒吸一口气,“噗——”主要是味道不好吃了还会拉肚子,他一个劲的吐,阿温在一旁笑开,声音如银铃。
“呜呜——”元英舔舔舌头,五官难受得扭在一块儿,扑向阿温,把她摁在雪堆里,一个劲儿的揉她耳朵鼻子,叫喊道,“你使诈你使诈!”
“哼!彼此彼此。”阿温边说脑袋边甩动躲着他的魔爪,“哎呀,裴元英,你戳到我眼睛了!”
元英当真中计手上动作一顿,掰开她掩在脸上的手,“我看看。”
阿温趁机推了他一把,让他摔了个狗啃泥,灵活的跑开,笑声萦绕。元英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追阿温,本来几下子就能追到,可惜她太狡猾了,总是在他还没触到衣服时就溜走,有时候混进人堆里更抓不到她,只能听她的笑声来判断在哪个方位。
就这样,在长长的雪地里,夹杂着若干人的脚印,有一对脚印,大的追随着小的,重叠开来,蜿蜒而深浅不一,在青春的回忆里,留下不朽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