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这样想,一点都不过分。因为从那以后,雅儒就再也没来过我们学校,我没有去过他们学校,甚至互相也不再通信。我们的家乡离省城很近。去单位报到前,我们都回了老家,然后直接从老家去上班报到,所以也没有让人见到一方追着另一方火车哭泣奔跑的场景。这更让人看扁我们的“爱情”和“爱情观”。
就这样,我忐忑不安地到了海南,在一家企业做着行政助理。我完全能够理解,作为一名应届生,一个最底层职员,我能做的当然只能是最琐碎的事情。我帮我的领导,营销副总裁,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我的“客户”服务,为他订中午工作餐,在他出差前为他订机票和酒店,出差回来为他贴报销清账,我帮他打印他需要的文件,也在他和其他部门间上传下达左右沟通。
我繁忙但有序,我认真而大方。很快,就赢得大家认可与信任,尤其是副总裁,更是渐渐把我当作可以安排私事的心腹。我见过他的太太,去他家取他出差行李时见的;也见过他的情人,和她一起吃过饭。海南素有“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差”的声誉,这里单身女人太多,独处男人太多,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包括政府官员大部分是从内地过来的。他们本着淘金心态,并没有安家的打算,所以家人大多没有一起过来,但作为男人的需求随着工作压力增加却有增无减,于是各种供应形式出现了。副总裁也是从内地派驻过来协助总裁管理集团公司在海南投资的,集团总部在成都,他已经年届四十,孩子即将面临高考,太太在成都一所中学做着语文老师。全家都习惯了在四川老家的生活,而且集团公司在海南投资多少有些投机的味道,未来结果如何,谁都不敢断定,所以他家人也没有随同,只是暑假他太太会带孩子来海南住段时间。
据他说,其他副总裁甚至经理们,在海南都有女伴。原配夫人不在海南期间,他们谈论中的“你老婆”“我老婆”实际上指的是情人。他们谈及原配夫人是用“我家那位”以示区分。
我相信,副总裁对我从来没有过作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企图。我非常有安全感,因为在海南找一个甚至十个八个女人实在是远远容易过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同事。大家都是外来短期心态,自然互相都不用太着眼长远,再加上彼此都有一些不太阳光的事情,更难对谁有多少真诚的尊敬与责任心。
我们无法否认,人们需要性,同样,人们也需要朋友。尤其是,如果有一位没有利益关系的下属作为朋友,很多事情自然好处理很多。中国老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那时愿意去海南开拓生意的人,多半是以牺牲眼前赌明天的心态,不会有多少人将这种缺乏稳定和真实感的花花岁月当作幸福。于是,能干出业绩的图职位,干不出业绩灰了心的就开始图钱。副总裁属于后者。有次他请我吃饭,大发感慨,一直喝酒喝到吐喝到哭。我想那天一定有什么事情刺激了他。他说话完全不加控制,随心所欲。就在那天,他告诉我,他当下的想法就是抓紧挣钱,挣足了钱,能调回集团公司就调回去,调不回去就辞职回去自己做点生意,用他话说,“守着老婆孩子过点安生日子”。
那次谈话后不久,大约是我到公司半年后,他把属下的广告部经理辞掉了,然后一直不确定新经理,却将广告部经理原有职权分解给了几个人,大宗礼品采购业务由我负责。他明白告诉我,只要我按他说的去做就好了,我将采购合同报上去,他会批准,然后他会给我一定比例的钱。我觉得对我而言这样实在没什么风险,毕竟我没从别人那里拿钱。至于他给我的钱,我也明确说不要,但我承诺会按他说的去做。
从那天开始,每天都有不少公司请我吃饭请我娱乐,每天都有不少人说“久仰”我大名,叫着我“张经理”,说我“人漂亮又年轻有为、前途无量”。那段时间,我生活在众多人的吹捧奉承中,出入各种高级餐饮场所。娱乐方面,除了KTV,我哪都不去,也不敢去。很快,我吃腻了当地所有高档酒店,连外出吃饭的兴趣都没有了。我很清楚他们怀着什么目的,读那么多书我不是白读的。
我们公司做业务好像就是靠送礼,什么高档皮具组合,高级办公器材,等等,各种新奇特的东西,到业务单位见人就送,让人产生好感。所以,公司需要不断采购大量礼品。
那个年代,礼品公司实在是暴利,而我们实在是少有的阔绰客户。他们发现越来越难得到我红颜一笑了,更加施展百般手段来取悦我,但他们委实没有新意,分毫打动不了我。我的生活就这样简单清净了起来,虽然电话还是很多,却很少出去,时间多了,就在家里写点散文随笔,间或发表在晚报副刊上。
有一天,一个礼品公司总经理给我电话,说想请我吃饭。我依旧拒绝。但对方很恳切地告诉我,请我吃饭主要不是他的意思,而是他表弟的意思。他表弟去年大学毕业,说来和我同届,和我一样都是学文科的,很喜欢我的文章,一直都央求他安排见我一面。
说实话,对吃饭,无论谁请,我都不会有兴趣,但对我文章的喜欢,却让我兴奋。海南真像一座文化孤岛,平素大家都是谈生意谈工作,真没什么机会探讨点阳春白雪的问题。我现在承认,那时我多少有些虚荣心作怪。而且仔细想来,可能也是那位总经理用心设的局。但我当时信以为真,跑过去准备和他表弟探讨我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