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她轻轻打开一条缝,一见是他,怔了怔,一把拉他进屋,连忙关好门。
“你怎么来了?你胆子真大!这个时候了,你还敢来?你不怕别人说你啊!”她小声地责备他,语气里却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他眼泪“哗”就流了出来,抽啜着说:“他们凭什么欺负你啊!凭什么啊!你都已经这么可怜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眼神,还有那瘦削无助、摇摆颤抖的身躯,让马茹云不知如何是好,感动、悲痛,交集在一起,汇成泪水。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泪眼汪汪。
“胡一枫呢?他哪去了啊?他也不管你了吗?”雅儒这时才意识到,马茹云是有老公的人,自己这样冒失跑来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他啊,不知道去哪了。可能去省城了吧。他最近好像在备考研究生。他说了,再也不会和我在一起了。他现在忙着考试,没工夫和我离婚。等他考完了,再和我办离婚。”
马茹云语气中有些无奈,却并不伤感,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知道接受命运,知道很多事情无法强求,除了接受和面对现实。
“我说了的啊。只要他和你离婚,我就和你结婚,你等我满20岁啊。20岁就可以结婚了。”雅儒又忍不住豪言宽慰她。
她笑了,虽然泪流满面,“法律规定男的满22岁才能结婚呢。你啊,早着呢。”
“不对啊,我们老家一个堂兄虚岁20都已经结婚了呢,我一个小学同学,才16岁,父母就给他结婚了呢,说这样有人管住他。不过老人们说,要满20岁才好结婚的。”他急着争辩。
“那是你农村的规矩。在城里,就要按照婚姻法来,婚姻法规定的是男方22岁,女方20岁才能结婚。唉,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啊。我又不会和你结婚。”
“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结婚啊?”
“结婚要为爱情才行啊!像我们年龄差距这么大,生活阅历又不同。你爱我什么啊?我爱你什么啊?我们啊,是命运让我们结了一段缘。不是所有的缘都能结婚的,就像你和胡蓉的缘,再好也结不了婚。相信命运的安排,认命吧!”
马茹云说这话的时候,坐在沙发上,雅儒坐在她跟前,她右手抚mo着他的头,语气很淡,却很清晰肯定,就像一个入定的信徒,也像一个怜爱儿子的母亲。那感觉,雅儒一直念念难忘。
多年以后,他告诉我,在离开她家的时候,他告诉她,如果孤单了,或者就是想他过来,就来找他,他也想过来看她,但不想撞见胡一枫。
第二十九章胡一枫
马茹云很快就开始搬家,一个人收拾家里的东西。虽然胡一枫事实上还是她的丈夫,她应该有个男人可以依靠,但这只是应该,是理论上的事情。他早就不回家了,实际上他常用的东西早就拿走了,剩下在家的只是一些他不会再要或可要可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代表着两层含义:他还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是她的丈夫,她不是单身所以不能乱来;他还没有抛弃她,起码形式上还没有。他一直在省城备考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他是如此毅然决然地表达如此热切的渴望,渴望和过去彻底决裂,所以,他只能全力以赴,早日脱离现有的环境。
马茹云收拾的时候,回忆起过去很多事情,大学时代的照片,她的,和他的。她不知道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既然是这样,她也无能为力了。她只有抿住嘴,告诉自己“不哭不哭”,默默收拣归类。屋子里静得可怕,她突然想唱歌,于是她就唱了起来,唱出声来,居然并不忧伤,“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在张望……”。歌声让她怀念起小时候的生活,她觉得孩提时代真美。她好想要一个孩子,但胡一枫一直不能。如今虽然收拾着他已经穿旧、这两年没怎么穿的衣服,她心里明白,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她的心情,立即如同收拾一个死人遗物般伤感,而这个死人实际上是她唯一的亲人,这让她更觉孤独。歌声在房间里有力地跳跃,从这边墙上撞弹到另一面墙上,尤其是结尾有拖音的时候。她觉得这房子实在是太大了,虽然只有不到70平方。算来这间房分给他们还不久,排了几年的队分来时,还是被人说成“校长特别照顾”。为这个,刚搬进来那些天,胡一枫没少让她吃苦头。她觉得还是以前住过的那个一楼单间好,虽然没有独立的洗手间,不过是一个大通间简单隔了一下,但不大不小正好,不空旷所以不感觉孤单冷清。
马校长在办公室里向外张望,虽然他看不到马茹云室内,但不看他无法心安。那晚的事情发生后,马夫人以通报子女、离婚、上报组织等相胁迫,要求他必须将马茹云开除。他软磨硬泡,最后好歹马夫人同意“调走也行”,但前提是“不再来往,新单位离这里越远越好”。后面又加上一句“我这是没有办法,我如果继续逼你开除她,你最大可能还是把我给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