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忠义堂里烛火通明,香烟缭绕,杨忠的塑像立在中央,坐西朝东,堂下站着一名十多岁的女娃娃。杨阳仰起头来,注视着黑肤红衣的塑像,皱着眉头,颇为犹豫。钱万里躲在银坠链里不敢出来,若是叫杨忠有心逮去阴府里,钱万里十有八九被判入十层地狱之下。
杨阳咬了咬牙,学着王嫣以及其他善男信女的样子,从边上的桌子拿了一副香烛,引了堂上烛火,将香烛都点燃了,然后对着塑像拜了拜,稳稳地插在烛台上。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声祈道,“杨元帅,杨阳求你指点指点,救一救您的子孙。”
半响,四周静悄悄的,连个活人也没有出现。杨阳暗想,自己千辛万苦从家里偷跑出来,隐蔽在暗处,耐心等着堂里无人了才进来,又狠下了决心,厚颜求一求这个不知隔了多少代的祖先亡魂。不想他居然大摆架子,不肯来管一管这阳间小事。杨家村的孝子贤孙每逢过年过节,家家户户礼数俱全地供奉了他几百年,如今子孙有难,他倒是不尽职责。杨阳越想越恼火,忍不住在堂上破口大骂出来。
“好你个。。。”忽的她身边一阵阴风旋起,在这三伏天气里比电风扇还凉爽百倍。杨阳身后的门“砰”的一下关上了,猛然吓得她心里砰砰直跳。两个灰土的阴吏立在她左右两边,还好她反应快,收住了嘴,不然惹恼了杨忠,她可就遭殃了。普通百姓不敢惹村长,他们也不敢对堂上供的祖先不敬。
“杨氏子孙杨阳,不可稚举。”古老的声音在堂子里响起。杨阳左看看右瞧瞧,她想看看杨忠是不是长得像塑像那般模样,可她看到屋子里只有身边左右两个亡魂,那这声音从哪里来的?杨阳瞧了瞧身边的两个阴吏,只见他们如两个纸人一般,面无表情,也没有一丝声音。
“不可妄想其他,专心听吾语言,我已知你所求之事,杨氏子孙杨清乙自起贪念。。。”杨阳仰头看着塑像,嘴角不小心露出一丝笑意,原来声音是这里传来的。“因果相报,他用寿命换横财自是公平,但罪不至死。自古福祸相依,这个道理你得仔细记牢。你叔之事需你来解救,你去寻一个叫做袁弘的人。”袁弘,这个名字杨阳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后记牢。
一刻沉寂后,杨阳不自在地挪动脚尖,两个阴吏还在,门还没开,但是杨忠没有说话了,她是不是该自己去开门回家?
正想着,杨忠的声音倦懒地传来,“你命数与常人不同,凡事凶险无常,不可小儿意气用事,性命最要紧,不可迷恋华裳美服,金银珠玉,也不可纠缠情爱欲念。”杨阳自小没有祖父倚仗疼爱,自家父母忙着赚钱养家,王嫣对她又爱又惧,便把她从小寡言当她心里自在明了,不曾对她训导过如此话语,再则她才虚岁十三,这番训导着实过早了一点。不过,杨阳已忘了小时候,有大悲寺的尼姑子也对她训导过更高深莫测的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其中利弊仔细琢磨,切不可叫人利用了去。
自古以来,读书才是高品,你家世平平,应当独立上进,遵从师导,闲时不要忘记温习手脚功夫。
人心难测,不可轻信他人言语,也切不可聪明自大,狂妄不堪。
。。。”
杨忠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越发没完没了,似乎要一次性把攒了几百年的话都说给了杨阳听,谁叫她是自他逝世后唯一能听见他说话的子孙。
末了,他才说了一句让杨阳提起精神的话来,“若是你有机缘,遇上了一名叫白。。。白芷兰的女子,帮我带句话,就说我终没有负了她。”
杨阳听他说了许久,刚一来精神,便想问一问关于这个奇特女人的事情,以解开这么长时间的疑惑。杨忠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便说了最后一句话,声音越来越淡,淡到几乎听不见,“若有难事,在山下祠堂里叫一声阿牛或阿庄,他们便会显身助你。你走吧,以后不许再来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