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回来以后，钱家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钱百万在钱万里死后，一直忘不了她那双绝望而空洞的眼睛，在梦里见到那乌黑的瞳孔一点点地往外蔓延，染黑了周围眼白的部分，像是一个漆黑的洞口，而这洞口有无尽的吸引力，一点点吞食着钱百万的灵魂。后来这双眼睛从梦里走出，进入他生活的各个角落，有时候他看见了眼睛旁边摇着两只乌黑的辫子，辫子的发根绑着两条细细的红丝带，有时候他听见杨万里在她耳边笑着，“好呀好呀。。。”
没多久钱百万病了，他的嘴角弯斜，流着口水，四肢僵硬，不听大脑指挥。他中风了。家里人经常听他说着模糊不清的言语，也不甚搭理他，大约是对他寒了心。但是对于他的生活膳食，均照顾周到，算尽了做子孙的责任。
而后是钱仁华，他的身体底子比较虚，一直小心地调理。虽然没有好条件，但在钱仁荣的精心照顾下，逐渐开始恢复。可是钱百万中风后没多久，他便得了痢疾和肺炎。小诊所医疗水平有限，去医院没有钱治，一直在家里拖着。
再是钱凤仪，她从学堂回来的路上，被一辆自行车撞倒。骑自行车的男人扶起她的时候，发现她脸色发白，没有一丝血气，身体冰冷，男人伸手在她的鼻下探气，吓得他失手将钱凤仪掉到了地上。被自行车撞都能死，男人心里想着这不正常，怕她父母来纠缠赔钱，便骑车逃了，留下钱凤仪的尸身在路中央躺着。
钱仁荣被村人叫去的时候，尸身已经发硬，开始长出了点点青紫色的尸斑。他将钱凤仪抱了回来，在家里停放了三天，草草下了葬。钱凤仪下葬后一个月不到，钱仁华病发去世。钱仁荣又开始忙着钱仁华的葬礼。
经过这三件事情，钱仁荣像老了十多岁，白了一半的发，脸上生满了皱纹。幸而之后平静生活了一年，虽然钱百万还继续中着风，他还有生的希望，他还有他的钱鹏程。
生活像是开惯了玩笑，没有预料地，钱鹏程失足掉进了水里。等人发现，把他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钱仁荣奔到现场，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坐在地上，一个大男人哭得像小媳妇，“作孽啊，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让他们替我受呢？上天啊，你睁开眼，让我去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围观的人劝了他一会，见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便抬着他和钱鹏程回了他家。
钱仁荣彻底崩溃了，他不理世事，一直木呆呆地看着空气。别人问他，他也不说话，别人递给他饭食，他也不接。由于尸体不宜停留过长时间，邻里亲戚朋友一起帮忙将钱鹏程下了葬。
钱百万虽然中风，他的脑袋是清醒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最疼爱的孙女，唯一的孙子离他远去。这种心痛的感觉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他在心里说，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要让他们都离开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而他一个白发人送了四个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