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以后,夜萝就经常来逍遥宫,请萧千仞帮一些小忙。向梓砂常看见,也不以为意,有时候看到夜萝神色亲昵,稍微有点吃醋也都被萧千仞轻易化解。萧千仞对她还是如常的纵容态度。她有天灵机一动大肆设计着改造逍遥宫试图安暖气,萧千仞听了只是摸摸她的头,在下人惊悚的目光中微笑着说好。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每晚拥着她入眠,可是她敏锐地感觉到,他心里有什么事。他看她的时候,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瞳里出了满溢的温柔和宠爱外还有别的什么,她看不懂。可是萧千仞这个人,本来就在阅历和城府上超越她太多,她看不懂也是应该。有时候她想,萧千仞要真想跟夜萝怎么样,他都不需要躲着,因为她没有那个能力约束制衡他。她的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全都由他的宠爱来维持,这宠爱一旦没了,她会再度流落街头坑蒙拐骗也说不定。一般她想到这里就不能再往下想了。她真的怕。一方面怕这件事发生,一方面又怕自己沦为那种为物质卑躬屈膝讨好男人的可怜女人。
再说,那是萧千仞啊。那个在地陷里紧紧抱住自己的人,那个替自己皮开肉绽的人,那个誓约等她到满头华发的人,那个每晚拥着她哄着她入睡还能不越雷池一步的人。
向梓砂相信,这世上有个人,不会以任何形式伤害自己,他的名字叫萧千仞。
这天夜里,夜萝突至。她像往常一样只和萧千仞一个人单独说话,但这次萧千仞很快就回来了。向梓砂还没睡熟,听到他进门揉着睡眼坐起来,“这么快说完了?”
“嗯,”萧千仞在床沿坐下拍拍她,“快睡。”
她依言睡倒,萧千仞一只手拍着她,星目在跳动灯火的映照下格外明亮。
刚才夜萝来,是为了约他第二天在城外见面,说她发现了与夜族灭族有关的东西,这东西还牵扯到他的身世,只是这东西不好带,需要他前去看,而且必须一个人去。他心怀疑虑,但是当然答应。这秘密他至今已苦苦追寻十五年,任何有万分之一希望的机会都不容错过。
------------------------------------------------------------------------------------向梓砂昨天就记着,该给萧千仞的袖箭换弦了。她一向晚起,睡醒的时候萧千仞早没了踪影。她洗漱完四处一看不见萧千仞,问达生,达生说主上刚刚要了夜萝的情报,一个人往宫外走了。萧千仞要独自出门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原本她是不会去的;可是两件事加在一起,她鬼使神差地就往门口追去了。达生莫名其妙地叫她:“你干什么去?”
她头也不回地喊一句:“给他上弦!”
达生惊愣思索了半晌,冷艳地眯起眼,说的对!安至乐这小子已经两天没跟本宫请过安了,也该上上弦了!
向梓砂一路小跑,到了门口真追上了,就隔了十来步的距离恰好看见萧千仞出门。
那个身影高大从容,她能想象到他皮肤的温度和淡淡的檀香气息。她玩心顿起,闷声跑向他,想从背后给一个突然的拥抱吓他一跳。
有些时候就是,你以为再寻常不过的一刻、一个场景、一个眼神,以为后面还应该有同样平常的日子等着的时刻,会突然成为终结,打得你措手不及。向梓砂满以为自己是在跑近他,却不想,这一步就成了两人各自坠入万丈深渊的开始。
她刚跨出门,余光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左边朝她撞过来。她反应快侧身闪躲,却没想到一转身正好背对着右边另一个人,被人一闷棍敲在后脑,眼前冒金星,但还记得萧千仞就不远,张嘴就要喊。打她那人察觉,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个人手脚麻利地抓起她的脚从下往上套个麻袋。两人一个扛头一个扛脚,抬着她朝小巷里疾奔。她拼尽全力从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
萧千仞听力过人,确实听到了向梓砂的声音,回头只看到一个人影扛着什么刷一下闪进小巷。他没来由地心急了一下,想也没想就追上去,转入小巷将人堵住。那两人穿着极普通的衣服,样貌也陌生,看到他都慌张地停下脚步。萧千仞眼神冷峻地扫过去,“把袋子放下。”
二人战战兢兢地放下麻袋,松开口,里面是一条半人高的狼狗。一个人颤着声禀告:“小的二人一时嘴馋,以为只是路边没人要的野狗,真不知这狗是官人的…这就给您放了…”
萧千仞怔了一瞬,皱着眉随便点了头。那一瞬间,他有种直觉无比确定那两人扛着的就是他的小砂子,可是眼见为凭,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记忆。那两人放了狗还畏畏缩缩的,他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二人如获大赦,连忙跑走,萧千仞站在巷口审视一周,什么都没发现。
也许是这两天想她的事情想得太多了吧…
萧千仞压下心中不安,离开小巷赴夜萝的约。而他的宝贝小砂子被打晕藏在巷中墙角一堆竹篓下,在他走后,被去而复返的两个人秘密扛走…
-------------------------------------------------------------------------------------向梓砂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稍一动就晕眩不止。她想着自己闹不好已经被打出轻微脑震荡,不敢再动,闭着眼细微地感觉手脚的状态。她双手被麻绳一类的东西反绑在背后,双脚也被捆起来,地面冰冷潮湿,周围的气味闻起来像个闲置很久的木屋。她听了很久确定近旁没有人声才睁开眼观察。这确实是个木屋,角落堆的一些破旧的桌椅杂物已经落满灰尘,把她套来的麻袋还扔在不远处,看来那两人把她带来就这样直接扔下了。他们是谁?她自己在这边没根没系没宿敌,那么对方是冲着萧千仞来的?
她正想着解脱之法,屋外就隔一面墙的地方突然响起说话声。那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桑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