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释听得那姑娘又轻笑一声，清脆悦耳，却冷冽异常，“杀了你有什么用，又不能让人活过来。你一条贱命，连一文钱都不值。”
“那还要我怎么样！”周释抬起头，发狠地嘶吼，“我的孽已经造下了！我还能怎么样！”
她沉吟一声，悠然道：“你死了没用，活着倒还有些用处。”
“什么？”周释惊讶道。
她不回答接着说，“首先你这身武功肯定是留不得了。再有么，把第二个死者的妹妹赎回来，那些死者的家属没有办法生活的，都要你来养着。他们清贫困苦，你绝不能比他们富裕，他们辛劳工作，你就不能比他们清闲。这样等被留在世间的人都寿终正寝了，你的债也就还完了。”
周释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缓而重地点了一下头。
向梓砂看了眼那个颓唐而虚弱的人，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问：“对了，你偷的秘笈呢？给我，我去还给三长老。”
周释黯然答道：“我早已毁了。”
“毁了？”向梓砂扬眉。
“是，我早已与他们说过许多次了，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我将秘笈偷出来后，加紧修习，但一日翻到最后，才发现那只是半本残卷！卷尾记录着，此半本的内功心法霸道凶邪，练之狂躁、走火入魔，必须辅以下半卷的调理心法，才能入正道、破邪屠魔，以成仙人之姿。”周释叹息一声，“我那时练功已久，深知自己魔根已种，狂怒之下，就把它毁了。”
向梓砂安静听着，杏眼微垂。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委。三长老要是相信，也就不会这样步步紧逼，周释就不会继续运功伤人，也不会来到逍遥宫，有这么多波折。他要是一早就看到最后一页，也不会练邪功，也不会杀人叛师，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常言道造化弄人，果非虚言。
------------------------------------------------------------------------向梓砂回到逍遥宫，熟门熟路地进了萧千仞的院子。那天他替她伤了肩膀，她总觉得自己有责任，这两天有事没事都待在他屋里，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
萧千仞在桌边坐着，药师正帮他换药。
“我回来啦。”她报告。
萧千仞早就听到她脚步声，看着她进门，微笑道：“去看周释了？”
她默认，眼睛盯着他的伤口。周释那一爪带掉一块皮肉，虽无大碍，伤口愈合起来却慢。粉红的新肉露在外面。她觉得眼睛有点刺。
“我来吧。”她走过去接过药师手里的纱布。这个药师认得她是娘娘，有眼色地留下药箱退出去。
向梓砂一边裹纱布，一边说：“我想求你一件事。”
“好。”
她一怔，随即失笑道：“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萧千仞浅笑，感觉她微凉的指尖划过自己温热的皮肤。
“你想让我去找三长老，不杀周释，是不是？”
她从喉咙中嗯一声，抿着的嘴唇不由得弯成弧线。
“三长老他们最想要的不过是秘笈。秘笈到手后周释也就没用了，我去讨个人情，想来不难。”萧千仞答她。
“说到秘笈…”她声音稍低，把周释在铁牢里说的话讲给他听。
萧千仞思索一阵，默然道：“原来，是这样…”
她不解，他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说：“你知道沧海派么？”
她摇头。
“武林七大名门，点星派排第五，沧海派排第六。一居东南，一居西南，两派一向不合。我曾听过一种说法，点星和沧海原本是同门，后来掌门的两个嫡传弟子有了分歧、终于反目，其中一个带着支持他的一群人离开了点星派，在西南创建了沧海派。而据我所知，沧海派的功法至柔至和，对延年益寿、安神化戾颇有好处。”
向梓砂恍然大悟。
当年点星派得了本门至高武学‘仙人指’，却只有半本，练之走火入魔、减损阳寿；而另半本被沧海派带走，里面只有些调解霸道内劲、化解暴戾的法门，养生有余，而对提升修为却没大助益。结果两个门派中都难成惊世之才，在七大门派中常处弱势。若是让这上下两卷合二为一，真能练出个‘仙人’也说不定。
“这么说周释…”她望向萧千仞。他点头。
“他大概也是听过这个说法、想到这一层，这一路，是要去沧海派的。”萧千仞叹一口气，“若他真的到了沧海派，也算是一件复旧如初的好事。只可惜，因缘际会，现在仙人指上卷也毁了，只怕这门武林绝学就要失传了。”
“嗯…”她努力地把最后一段纱布头塞进去，“好了！”
萧千仞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
萧千仞：……
她微眯起眼威胁道：“你敢笑出来我就打你！”
“咳，”他咳嗽一声掩饰笑意，“那个，包得很…独树一帜。”他动了一下左臂，纱布十分顺滑地散开，妩媚地绕在他肩膀上。
萧千仞：“嗯…简直是超凡脱俗、仙风道骨！”
向梓砂：……
萧千仞望望她：“真的挺好的。”
向梓砂咬牙切齿地扑上去挠他。她那点力气对萧千仞来说当按摩还不够。他笑着由她掐着自己脖子晃，等她闹完了伸臂把人揽进怀中，声音温和悦耳：“是真的。我的小砂子，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她咧嘴一笑，环住他脖子，额头挨着他下巴小猫似的蹭蹭，“我是第一次给人包扎，改天我去学学，下次一定能包好。”
萧千仞俊朗英挺的眉宇间全染上一层暖色，薄唇轻扬，目光极温柔地落在她脸侧。她不明白，他其实什么都不希望她做，只要她这样乖乖的，待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他摘掉她的假发，揉揉她毛绒绒的短发。
他为了上药褪掉了半边衣服，左肩和一条胳膊都裸着。她窝在他颈边，贴着他温热的皮肤，突然觉得很怠惰，什么事都不想做，就想这么一直被他抱着。萧千仞也由她腻着，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她凉软的脸颊。一室宁静，只有一深一浅两道呼吸声轻响，时光安稳美好地流淌。
而此时，隐蔽处的暗卫们都在困惑，大夏天的，主上和娘娘真的不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