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仞…”她声音发抖。
萧千仞来不及回答,左手抱她在怀里,右手飞出几枚铜钱分击周释内关穴、尺泽穴,想逼他松开向梓砂的手。周释也不用兵刃,左手回护,铜钱击在他袖上发出两声闷响,竟是毫发无损!
周释右手狠拉,向梓砂整条胳膊被拽得骨肉生疼。萧千仞连忙放手,她被拽得趔趄、反向摔倒,周释也没料到他会突然松手,重心不稳后退一步。萧千仞趁机抢近,捏着周释右手拧过整整一圈!
“啊啊!!!!”周释剧痛难忍,狂怒中左手回击,萧千仞却比他快,旋身转到他身后,抱起地上的向梓砂,足尖一点,在两侧墙壁借力,飞快地从入口脱出。
秋水见两人出来立刻关闭开口。这开口原本只一臂宽,稍合上几寸体格大的男子便出不来了,周释原本追在萧千仞后,这时便重重撞上铁壁。缝隙中传来他狂怒的吼声和撞击铁板的巨响,好像关在楼下的不是人而是某种猛兽。
这一切发生太快,不过几个弹指间,三长老等人还惊愣不已,萧千仞已经把向梓砂轻轻放下。
“有没有伤着?”萧千仞边问边用指腹感觉她左手腕骨,还好没有脱臼。
她抓着他衣袖,声音还是惊慌:“萧千仞…你肩膀…”
他护着她躲开时左肩被周释手指带到,竟被撕破衣服抓出一道口子,皮肉翻开、鲜血外涌。萧千仞回手捂住伤处不让她看见,温声道:“不碍事,皮肉伤。”
“可是留了好多血…”她努力地要拉开他的手,“你别捂着给我看看呀!”
这一声焦急而脆弱,她转过眼执拗地看他,眼中晶亮似有水光,他一时愣住,不防备被她拉开了手,暴露出伤处。
“怎么办?该怎么止血?”她慌张地按着伤口周边。还是秋水冷静,看到萧千仞肩上血迹时已经叫人去叫大夫,这时逍遥宫的药师来了,把向梓砂赶开,为萧千仞敷药包扎。她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药师动作,萧千仞抓住她的手,细嫩的指尖都是冰冷的。
她那时在北边,第一次杀了人的时候,身受重伤无处医治的时候,说起她师兄的事的时候,都是笑着的。现在她安然无恙,倒像要哭了似的。
他不禁微笑,捏捏她的手,柔声道:“我没事,你不要怕。”
她安静地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药师包纱布。萧千仞失笑,无奈地望她,胸口却温暖得一塌糊涂。
萧千仞伤口包好,试着活动一下还是有些疼。向梓砂皱眉批评道:“这门功夫叫仙人指,却这样狠毒,真是名不副实!”
他轻咳一声掩住笑意。她这是把他受伤迁怒到功夫上去了。
三长老脸色微变,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发作,语气不善道:“是你理解错了!这门功夫并非指法,而是‘仙人’法,难道刚才周释不是钢筋铁骨、不觉疼痛么?”
向梓砂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萧千仞的铜钱击中他,他也毫无反应。这样的敌人要是硬拼起来,确实武功再高也难以应付。
萧千仞倒不意外,点头平静道:“果然如此。不过这种功夫太过霸道、伤人伤己,只怕修习了会损阳寿,难怪点星派要列为禁法。”
“禁法?不只是掌门秘笈?”向梓砂讶道。
三长老见这件事也被萧千仞所知,阴沉着脸不做声。
萧千仞转开话题:“现在周释已经被困铁牢。武功再强的人也要吃饭喝水,放着饿几天也就无反抗之力了。三天后我们再打开铁牢,把一个无力反抗的周释交给你们,这笔生意也就做完了。到时候你们要杀要审,也都与逍遥宫无关。”
三长老从东州奔波了十几日,终于完成任务,心情放松下来,面色稍晴,点头答应一声算是和解。
------------------------------------------------------------------------------两日很快就过去。周释在铁牢中,初时还负隅顽抗、不停击打铁壁,后来便声息渐弱,到了第二天傍晚,已经没有什么声响了,逍遥宫为免他寻死,一直留人在楼上窥窗边监视着。
向梓砂进门,留守的人扔下晚饭,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向姑娘。”
她从窥窗中望下去,周释捂着右腕瘫坐在墙边,低着头动也不动。
“他怎么样了?”
“没死,但力气已经差不多用完了,今天中午内力好像也平息了,不再暴躁了。”一个人回答。
她瞧着周释不正常歪着的右手看了一会儿,“他那只手…”
“怕是废了吧。主上下手重,看情形是筋骨俱断。”
她默了默,出声叫他:“周释?周释你还没死吧?”
周释动了动,茫然地抬起头。这个窥窗建的隐蔽,铁牢里的人很难看到。周释听出是那日领他进屋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双眼发红,但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只得朝空中吼:“你又要玩什么把戏!给老子滚出来!”
她轻笑一声,道:“听你声音有气无力,看来已经半死不活了吧。怎么样,右手还疼么?”
周释两天没喝一滴水,嗓子确实已经渴哑,但口气仍凶狠:“你这卑鄙小人!等老子出去、一定让你死无全尸!”
她静了一下,道:“哦?你还要杀人?
十八是个挺好的数字,你不喜欢?哦…那你是想杀满二十个?不如再多点,杀满七七四十九人?”她拖着悠然慵懒的尾音,语调甚冷,“反正,手已经脏了,也不怕再脏点吧?”
周释呆住。他从没想过,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是,运起气来就控制不住了,那些人恰好在眼前、恰好让他生气,随手就杀了,杀完就完了,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还在继续说:“你杀的第一个,是个小孩,还是个三代单传。据说那孩子聪明伶俐的,全家人都指着他考个状元光宗耀祖,你这一杀,很好,孩子爷爷悲痛过度跟着去了,孩子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到现在神智都不清醒,你怎么不连她一起杀了呢?省得这么多事。对了,令堂现在贵庚啊?我到时候还是帮你求个情吧,让你们长老杀你的时候把你娘也一起杀掉算了,省得她疯疯癫癫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周释惊得手脚慢慢凉下来。他自幼被送上点星派学武,一年只回两次家,父母只怕还不知道他出逃的事吧?或是知道了正在担心呢?
“你杀的第二个是个姑娘。这姑娘倒是薄命,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个妹妹,两人靠她街边卖花的薄利度日,眼看着下个月就能嫁人了,你这一杀,很好,她未来公婆皆道晦气,逼着她未婚夫娶了另一个女人。她妹妹为了葬她,卖身给一个老色鬼做小妾。她妹妹今年才十四,那老色鬼却已有五十多了。你怎么不把她妹妹也杀了呢,我相信她妹妹一定很愿意。说来你好像没有妹妹,倒是有个弟弟吧?我看到时候还是求一求三长老一起杀了吧,不然你和你娘都死了,你爹又没什么权势,他将来被土财主抢去当娈童可不好。”
“你杀的第三个是个中年男子,马上要当爸爸了…”
周释冷汗涔涔,向梓砂还在说,那十八个人细细数下来,他的亲朋好友竟无一能活。他从没想过,被自己杀死的人也有人生,也有故事,也有亲眷……
他本不是狠毒之人,出生平凡家庭。二长老见他根骨不错便收了他做徒弟,悉心教导,周围师兄弟也都待他很好,父母以他为荣…他不是无情之人,只是练功走火入魔,又被师门追杀,一时忘了这一切,在杀戮中失了心智,现在仿佛被一盆凉水兜头浇醒……他一言不发,僵硬地靠在墙角,眼中的戾气退去,只剩恐慌。
“这样数一数,你杀了不止十八个人呀,说不定七七四十九已经有了,这数字很好,还是说你要凑齐九九八十一?”
“你别说了…”周释心灰意冷道,“你们杀了我吧。我绝不反抗。”
他听得那姑娘又轻笑一声,清脆悦耳,却冷冽异常,“杀了你有什么用,又不能让人活过来。你一条贱命,连一文钱都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