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年都没有到,就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故。医生本来说只要服上几帖药就没事的,可是在两个月之后我的爸爸就在我的妈妈的痛苦哭声之中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眼。而我的妈妈就连“七七”都没有过就狠狠的背叛了我的爸爸的石冢背叛了这整个的村庄。而我也是的。
此时我的妈妈要我去叫一个很陌生的长着瘦高个子穿着昂贵西装戴着眼镜的叔叔为“爸爸”。但是我至今为止一直都没叫过,因为我知道我的爸爸有无比宽阔的肩膀有着无比明亮的眼睛有着无比有力的手臂,因为我永远都知道我自己的爸爸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会躺在同一个地方,躺在那个屋后的那个石碑的下面。
黑色的小轿车就将带着我们和我们仅有的家产就这么远离了这个我们生活了已经十二年的地方。永远没有人会为我们送行,除了我的小健哥哥。
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去找你。他说。
汽车在这时开动了。我就趴在这靠背上一直望着这车后窗,望着那个一直奔跑着的小健哥哥一点点的正在远离着我的视线。
从此我们就开始了在这么一座繁华城市的里面崭新的生活。我们的属于这个瘦高个子的家就在这个高楼的第十三层。我们在搬进去的那一天我就明白了幼小的自己必须要彻底的告别了那间飘着淡淡的湿柴的味道的那个古老的小土房,要永远的告别我们的曾经种过的棉花、水稻、小麦和那个在早春时节会开出无比灿烂的油菜花发出无尽暖香的田地,永远的告别那无比空旷的晒谷场和那个长满了芦苇的河滩。然后我就是每天穿着我并不喜欢的米奇或者是史努比的衣服背着一只很漂亮但是又巨大的书包就这么往返于我的新学校和我的新家。我就在自己的同学们的大声嘲笑之中一点点的纠正了我自己顽固的乡音,我就在这红绿灯的闪烁之中一点点的习惯了穿过这无比拥挤的人群,穿过了那宽阔又因为这无尽的车流而又狭窄的街道,我就这么一点点的习惯了在这同样的站点等候着同样的10路公交车然后我就走着同样的路线,一点点的习惯了站在这个电梯里面看着那个一点的红色的灯光沿着这数字1、2、3……无比平静地往上移,直到13,当的一声,门突然开了;直到这里,一切就是突然戛然而止。
但是这里绝不是这个瘦高个子的唯一的家。我从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
在我二十岁的那一年,一个女人突然闯了进来,她辱骂了我的妈妈并且又砸碎了那一叠碗。到了第二天瘦高个子就把这个房子里面的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我的妈妈。这一次的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一次。
一夜之后我突然之间就发现我的妈妈变得是那么苍老。她从前一直都是我们村里面出名的美人。但是这个岁月的无双利刃已经无声地狠狠地在她的脸上和她的心上刻下了深重的划痕,摧毁了他花一样的容颜和美丽的生命。
于是我的妈妈就把她自己的年龄永远的停留在了那永远的41岁。
她在临死之前就这么告诉我,洁儿啊,以后你想要什么都不会有人去拦着你,但是你可一定要记住,你千万不能穷啊。只要穷了就到处都是给人瞧不起,只要你穷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你一定要给娘争气啊。
其实啊你身子里面流着的是这城里人的血。
我的妈妈最后告诉了我,她和这个瘦高个子在我出生之前的一年就认识了。只是因为妈妈的贫穷,瘦高个子无法让我的妈妈成为他的妻子。即使到了这后来也是的。
但是,我的确是这个瘦高个子的孩子。这个是事实。
他就是你的爸爸。这个是事实。我的妈妈如此微笑着说着,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我的脑中一阵阵的嗡嗡作响。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我的爸爸现在还躺在自己屋后的石碑下面他永远都是躺在那里的!
我自己放弃了原本的大学生活,然后开始在这座诺大的城市里面游弋寻找。我必须无比现实地面对这个现实。
流是一个从来都不会抽烟却是非常喜欢在自己领带上喷一些烟草味香水的男人。他有一张干净的脸,非常干净的语言。他拥有着一个很庞大的企业,而我就是他唯一的秘书。
他经常带着我去喝牙买加的蓝山咖啡,却是从来都不会去问我为什么只加奶精而不放糖的理由。在他的年轻的笑容里面确实是永远看不到那怕一点体贴的。
那天下班之后,流轻轻的挽着我的手去那个咖啡馆。在公司的楼下,有个人戴着破旧的草帽穿着脏衬衫躺在那么一车的西瓜旁边抽着烟。警卫看见了流,于是发声吆喝着:喂,你个卖西瓜的,快到别处去卖,别在这里妨碍了工作人员……
他轻轻的抬起了头。在那刹那间,我突然就看到了那双无比熟悉无比明亮的大眼睛,和那麦色的皮肤。
我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的余地,就赶紧的抓住流的手臂低下头大步急匆匆地往对面走去。我的高跟鞋在这马路之上很是频繁地发出了无比清脆响亮而又无比怪异的声音。
洁!洁!你干吗要走这么快啊?你究竟怎么了洁?此时的流说得很大声,我此时甚至不敢去回头。他真的能听见吗?他真的会注意吗?他真的能知道这个洁就是当年的那个小洁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