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带你离开这里。”朱权小声认真望着她如苍穹般深邃的眸子道。
“离开?”她恍恍惚惚地望着他,突然警醒过来连忙抽回双手冷冷道:“不,我不走!”
“你疯了吗?你明知道你在这里是九死一生,为何还要冒险留下来?”朱权压抑着声音怒问道:“他值得你这样付出吗?”
徐妙锦差异不解地望着他问道:“你……都知道了?”
朱权深吸口气点头:“知道了,就是因为我都知道了,所以才来带你离开这里。妙锦,听我的话,我们离开这里,政治风波不是你能插手的!”
“你怎么会知道?”她愈发不理解。
“你从北平离开,特意跑到大宁说了那一番话,我便已经起疑,后来你不辞而别,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回了北平,可是后来听说四哥翻天覆地的找你,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回去。于是,我便派人沿途四处寻找你的消息,直到两个月前,听说魏国公府的三小姐回府了,我才知道原来你回了京师,再联想起道衍大师和四哥,还有你说的那一番话,我又怎么会猜不出来你回京的目的?”朱权仔细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徐妙锦点点头道。
“好了,你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如今的局势一触即发,你留在这里只会有危险,听话,跟我走吧。”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那么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会放弃,况且如今京师戒备森严,你怎么能这么莽撞只身一人前往此处呢?万一被发现,你可知道有多危险!”她忍不住嗔责道。
见她如此紧张,朱权竟忍不住笑道:“你在担心我?”
“是,我担心你,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我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够了,不能把你也牵扯进来,宁王爷我求求你,快回去吧。”她央求道。
“不,带不走你,我坚决不走!”他坚定不移地说道。
“我即便是和你走了又如何?就算我和你回了大宁,然后呢?我就安全了吗?皇上就会轻易放过你们吗?”她的话让朱权一时语塞,“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回去吧,趁现在还没有人发现,赶紧走!”
“妙锦……”他几乎哀求一般的语气,让徐妙锦忍不住人泪盈眶。
她的眼底似是有无数琐碎星辰,荡漾着浅浅波光,久久凝视着朱权,认真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承德的那个夜晚,你在大火中救了我。我也不会忘记,在树林里,你为了护我周全如何与刺客厮杀,我更不会忘记,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我的情深意重,此生若是无法报答,来世,我定不负你。”
朱权的心仿佛被人硬生生掏出个窟窿来,他从未这般心疼过,哽咽着伸出手抚上尽是冰冷泪水的她的脸颊道:“你就这么爱他?爱到这样境地?当初你来到大宁,我明明知道你是为了朵颜三卫而来,可是我情愿让你骗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也甘之如饴,我相信你,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哪怕是谎言,知道吗,我比他更爱你。”
听到这些话,徐妙锦更是无地自容,眼前这个男人,要她如何粉身碎骨才能报答啊?
“对不起,对不起……”她含糊不清地哭道。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并非你所想的那般,记得我在等着你,永远不离不弃地等着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若朱棣敢负你一分一毫,我即便拼了性命,也会为你讨回公道。”他说完已是泪眼婆娑。
徐妙锦用力点点头,朱权心疼地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如果哪天你后悔了,或者是遇到危险,一定想办法叫人带信给我,哪怕从大宁一路打到京师,我也必定来救你!”
“谢谢。”她想了很久,只想到这两个字来表达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朱权依依不舍地凝视着她的面庞,临走前徐妙锦突然抓住他的衣袖,自此一别,不知可是此生最后一面。他转身含笑望着她轻声安慰道:“放心,你的情况我不会告诉四哥,你做出的选择,我永远支持,你的话我也永远都会相信,绝不怀疑。”
徐妙锦从未想过朱权竟然心思如此通透,将她看得这样清楚明白。
此生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珍重。”她垂泪哽咽道。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粹雪回来时,徐妙锦正呆坐在床榻上不言不语,瞧她通红的双眸,粹雪便知道她必定是哭过了,再想到自从回到京师徐妙锦所遭受的种种委屈和困苦,不由得心疼不已。
走到她面前屈膝而蹲,伸出手拭去她还挂在脸颊上的泪珠轻声道:“夜深了,睡吧。”
她缓缓抬眼望着粹雪满脸的心疼模样,声音略微喑哑道:“府中的库房有一块上等的羊脂玉,还未经雕琢,而且在角落处存放无人注意。你明天偷偷地拿出来,再到市上寻个可靠的玉器坊,找人雕成一尊观音像,必定要格外仔细小心。”
粹雪满头雾水不解问道:“观音像?要观音像做什么?”
“回头我再跟你解释,还有最近大哥可有何动静?”
粹雪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李大人来过几次,哦对了,齐大人家的小姐来找过姐姐,听说你进宫了便走了。”
“灵珊?她可说过找我有何事?”
“没有,不过看上去满是苦恼的模样。”
徐妙锦仔细回想,才恍然大悟:“许是为了婚事?”
“婚事?谁的婚事?”
“灵珊是齐泰的幼女,而齐泰在朝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深得皇上信赖,灵珊的婚事正是皇上拉拢朝臣的一个重要棋子,对齐泰来说亦是如此。只不过,据我观察,灵珊性格外向活泼,必定不是乖乖就范的女子,如果她真的嫁给某位权高位重之人,恐怕我们将来的路就更难走了。”徐妙锦蹙眉深思,心底更是不安另一个事。
灵珊对李景隆暗生情愫,她怎会看不出来,李景隆在朝手握重兵,齐泰是文臣之首,若是文臣武将相联手,那么这对朱棣将会是多么大的隐患啊。
更何况,她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伤害到李景隆,她最不希望他卷入漩涡。
见她沉思,粹雪叹息道:“先别想了,有什么事都留在明天吧,瞧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快歇着吧。”
徐妙锦微微扯动苍白无血色的嘴角,含笑躺下,满身疲倦的她很快便进入梦乡,睡梦中她又看到朱棣的眉眼,那情深款款的男子即便是在梦中,也叫她心底极为欢喜温暖,他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妙锦,妙锦。
而这个夜晚对朱棣而言,却是个不眠之夜。他坐在昏暗烛火前,目光里尽是狠戾的愤恨,长案之上摆放着下午传来的圣旨,朱允炆果然召见王子进京参加先皇的周年祭。
他攥紧双拳,整个下午众亲信都为此事争论不休,最终大家只好听从道衍的安排,遵从圣旨,入京祭拜。
而朱允炆的目的,大家一看便知,无非是用王子们做人质,一旦藩王欲图谋不轨,那么王子的性命便堪忧。
朱棣紧闭双眸,深吸一口气,心底翻涌道:“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
这个漫漫长夜,似是永无止境,然后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难熬,只要坚持住,晨曦终究会到来。
对于灵珊的到来,徐妙锦并不感到意外,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徐妙锦含笑递给她一杯热茶道:“平日里你最是喜爱玩耍,今日怎么这样安静?倒是叫我不习惯了呢。”
灵珊长叹口气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听她说得凄苦,徐妙锦更是难掩笑意打趣道:“呦,什么事情能叫我们生龙活虎的灵珊,如此凄苦哀怨呢?说来听听。”
灵珊并没有因为徐妙锦的话而露出笑意,反倒是更加凄楚可怜,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她道:“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要为我保守秘密。”
徐妙锦含笑应下。
“前段时间,爹爹暗示我皇上欲给我指婚,可是人选还未定下来。妙锦,我不想嫁人,可是如果皇上真的下了圣旨,我又不能抗旨不遵,你快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徐妙锦狡黠一笑反问道:“到底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除了某人以外的人呢?”
闻后,灵珊白皙的小脸顿时通红,她努嘴嗔怪道:“你真是!人家把你当成好朋友才告诉你的,你却打趣我!”
“我可不是打趣你,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认识你这么久,难道你的心思我就真的猜不出一二吗?那我才是愧对你这好朋友三个字呢。”说着,徐妙锦起身,悲悯道:“其实你的困惑,我又何尝没有呢。”
“你不一样,你可是皇上的人。”灵珊此话一出,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用手掩住口,惊慌地望着徐妙锦云淡风轻的脸。
她只是淡淡道:“是啊,我这辈子恐怕是没有任何希望了,虽然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但是我的愿望是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只求两个人厮守一生,永远都不分开,可是这对我来说只能是奢望了。但是灵珊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啊。”
灵珊闪动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她问道:“争取?怎么争取呢?”
徐妙锦想了一刻,含笑凑到她的耳畔低语几句,她羞红了脸小声说:“可是,这如果传出去,成何体统呢?”
“体统和幸福,你自己去选择吧,我能想到的法子只有这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遗憾罢了,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要拿好主意。”
见徐妙锦略微不满的模样,灵珊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徐妙锦笑握着她的手凝视不语,她绝不能让灵珊嫁给李景隆,起码不应该是如今这种非常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