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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入骨相思

作者:王小乱|发布时间:2024-12-20 12:44|字数:3626

  上元节虽过,可宫里依旧残留着节日的气息,徐妙锦借口随长嫂一同去探望琴妃,这才得以从灵珊身旁离开。

  进宫已经多日,徐辉祖也曾多次提醒香祺务必将徐妙锦尽快带出宫,可是如今的香祺哪里敢违背徐妙锦的意愿,只好左右逢源,多次为她寻找借口。

  据小安子的记载,朱允炆每日晌午过后,都要到翠安亭来冥思一会儿,偶尔望着冰冻的池水发呆,偶尔对望天空凝视久久,偶尔品茗稍坐,偶尔喃喃自语。

  翠安亭东面临水西面靠山,若是夏日,满池塘的莲花掩映在翠绿的荷叶之上,随风散发着无尽芳香,着实美丽。若是能驾一叶扁舟荡漾在这池水之上,更是一大享受。而此时正值隆冬,池塘已经结冰,哪里还寻得到一丝生机。

  朱允炆按照惯例来到翠安亭,婢女斟满一杯热茶,暖炉中散发着醉人的气息,他背手而立,凝视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底郁结不堪。

  刚刚在书房,齐泰、方孝孺、黄子澄和徐辉祖几个人因撤藩之事争论不休,吵得他头疼。难得寻到这么一个清静处,真希望就此可以抛却所有烦恼才好。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从池塘对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女子歌声,婉转动人,悠扬唯美。仔细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池塘边的圆石上对天轻歌,她的神情那样宁静,仿佛世间所有都与她无关一般。

  那低眉浅笑的瞬间,甚至有勾人心魄的魅力,再仔细听来,歌词更是让人满心温暖,久久不能自拔。

  “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蝴蝶上阶飞,烘帘自在垂。玉钩双语燕,宝甃杨花转。几处簸钱声,绿窗春睡轻。”徐妙锦高歌吟唱,即便是周围的奴才也不由得如痴如醉,虽是寒冷冬日,却叫人听闻此曲之后,仿若春日来临一般温暖美好。

  一曲唱罢,众人还在久久回味。

  朱允炆示意小安子,他便心领神会地小跑至徐妙锦身旁请她过去,徐妙锦连忙从圆石上起身,面上略显惊慌失措。

  在小安子的带领下,她低头小心跟随来到翠安亭,屈膝行礼道:“臣女徐妙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他含笑淡语:“抬起头来。”

  她白皙透粉的小脸在白色绒边映衬下更为娇羞,漆黑光亮的双眸半羞涩半笑意地迎上朱允炆的含笑眉眼,他着实心底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静思?”

  “是。”她淡淡道。

  “怎么是你?”

  “臣女本是魏国公府幼女徐妙锦,只因十几年前无故走丢,不久前才得以找到家,同家人相认。”她轻声细语,目光纯真如孩提,不沾染半分尘息。

  朱允炆眉头微微蹙起:“徐妙锦……当日在燕王府中,并未曾听你提及此事。”

  “回皇上,当时民女还不曾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在皇上离开北平之后,一次偶然的机遇让臣女同长姐相认,这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当真是巧合呢。”她说得泰然自若,没有半点儿欺骗的感觉。

  “原来如此,刚刚听你在那边唱歌,没想到你的歌唱得这么好听。”他紧蹙的眉头渐渐平息,转笑说道。

  “不知皇上在此,惊扰了圣驾,臣女该死。”说着,她惊慌地跪地道。

  “快起来,你没有惊扰到朕,倒是让朕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呢。你刚刚唱的可是春日美景,如今正值隆冬,怎么会唱得好像你看到了那群蝶飞舞,百花吐艳一般呢?”他好奇笑问道。

  徐妙锦浅笑道:“心中有春天,春天自然就在身边,况且如今隆冬已到,春日还会远吗?”

  “春日还会远吗?”朱允炆喃喃四村着这几句话,不由得想着,如今皇位已得,其他的还会远吗?原本是郁结的心情顿时畅通许多,不禁眉开眼笑道:“当初见到你,便觉得你是个很有见地的女子,今日一番谈论,更是叫朕对你刮目相看啊。”

  “皇上谬赞,是皇上的斐然文采叫臣女心生钦佩才是。”她轻浅的一笑,在朱允炆的眼底荡漾出无数春水涟漪。

  他突然失神一刻,缓过神时不禁略显尴尬,他轻咳两声道:“你回京多久了?道衍大师可还好?”

  “臣女回京已经有大半年了,家师……应该一切安好。”说着,她神情黯然,面上的笑意尽被愁苦所取代。

  见她如此模样,朱允炆不由得好奇道:“何为应该?怎么,你不知道大师的情况吗?”

  “臣女是偷跑回京的,故而……无颜同家师联系,只怕师父还在恼我。”说着,她不由得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朱允炆愈发不明白,继续追问:“既然魏国公府是你的家,为何要偷偷跑回来?难不成燕王爷不肯放你回家吗?”他的眸光敏锐,试探地望着徐妙锦。

  她娥眉微蹙,神情凄苦道:“臣女……不敢说。”

  “但说无妨。”

  “先皇逝世后,陛下为了四海稳定故而下旨各位藩王不得入京奔丧,可燕王爷悲痛难耐之下竟然抗旨不遵,私自带领兵马入京祭拜,那时臣女刚刚同长姐相认,还未来得及见到母亲和其他家人,臣女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不敢妄议政事,只想安稳度日,自然也害怕皇上一怒之下降罪燕王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臣女不想被无辜连累,这才偷偷离去。想必,师父一定恨死我的贪生怕死。”说着,徐妙锦已经是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好生可怜。

  见她说得着实真切,朱允炆刚刚心底的一丝疑虑也随之消失不见,他叹息道:“燕王是朕的亲皇叔,虽然他有错在先,毕竟情有可原,律法之外还有情意,朕怎么会重罚他呢,不过,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只是你这样做了,恐怕是要断了和大师的师徒之情了。当然,或许大师不会与你计较。”

  “我了解师父,他一定不会再原谅我了。”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瞬间又滴落下来,惹得朱允炆心底一阵怜惜。

  “好了,既然是过去事就不要再提了,既然你已经回到魏国公府,就好好地同家人相聚,珍惜这份幸福吧。”

  徐妙锦连忙跪地道:“妙锦谢过皇上恩典。”

  朱允炆一头雾水好笑望着她道:“恩典?朕何时赐给你恩典了?”

  “陛下乃九五之尊,能屈尊听妙锦诉说心声,又这样劝慰臣女,自然是天大的恩典。”她收起泪水,微笑轻言道。

  朱允炆心底感叹,果真是个极灵的可人儿。

  “那你预备着如何谢恩呢?”他低声垂问,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徐妙锦犯难地蹙眉思索,朱允炆放声大笑抬步离开,跪在原地的徐妙锦收起面上的笑意,目光凌冽如刀般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如刀绞。

  如今看眼前这个男人一眼,她都觉得作呕,可她又不得不用尽心机去接近他,引起他的注意。如今她的身份是徐妙锦,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所想所思皆是她可否是朱棣派来的细作,丝毫不曾想起当年自己如何被他赶出府邸,如何被他厌恶,如何被他痛下杀手斩草除根!

  她会让他,一点一点,全部记起!

  她咬紧牙,心底翻涌出朱棣的眼角眉梢,还有他的喃喃情语,一切都是值得的。

  燕王府的聚贤堂内虽是夜半时分,却烛火通明。朱棣端坐在主位之上,昏黄的烛光映在他坚毅的面庞上,锐利如鹰般的目光环顾一周,低声道:“先皇的周年祭就快到了,各位如何看待?”

  一位谋士拱手道:“王爷,此次周年祭无外乎三种可能,第一,皇上羽翼尚未丰满,按兵不动,若是如此自然很好,只可惜,皇帝身旁的那几个臣子可不见得会耐得住性子,尤其是齐泰,恨不得一夜之间削藩成功才好,所以这种可能性并不大。第二,皇上召见部分势力较弱的藩王进京,借此机会痛下杀手,以儆效尤。第三,既不召见又不扣留在封地,静观其变,若有蠢蠢欲动者,则有借口斩草除根。所以,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对皇上来说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没错,王爷,不能再等了,皇上如今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另一个臣子跟着附和。

  道衍幽幽道:“除此之外,老衲更担忧的是另一种可能性。”

  “大师请讲。”朱棣连忙道。

  “以上三种,我们倒也可有所防备,怕只怕,皇上会将目标放在王子身上。”

  众人一听,皆吓得一身冷汗,各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师请详明。”朱棣蹙眉道。

  “若是对王爷动手,王爷自然会加以防范,可是若此次皇上不召见王爷进京,而是召见王子代父进京祭拜,那么我们可就要从长计议了,王子各个尚且年幼,还没有能力应变京中那样凶险的境地,万一被扣留为人质,那么才是永久的祸患。”道衍蹙眉担忧道。

  “大师既然看出此招,可有何破解之法?”朱棣起身忙问。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招法是决胜无误的,老衲自会尽力而为,只是此事若真如老衲所言,也请王爷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这是什么意思?大师,不论如何,你都要保住王子!”朱棣低声吼道,眼中尽是焦急的目光。

  道衍点头道:“王爷放心,这不过是老衲的一个猜测,或许是我们多虑了。”

  闻后,朱棣的神情渐渐缓和。

  从聚贤堂离开后,道衍回到禅房连忙写一封书信,命人连夜送出王府。

  而朱棣则独自一人来到书房,没有掌灯,亦没有仆人,他坐在长案前,借着银白色月光摩挲着手中的那封信笺,每一个刺骨疼痛的字迹在月光的映照下,仍然能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那种蚀骨的思念和怨怼,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苦苦折磨着他。他恨她,可是越是怨恨就越是想念,想念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她是那样善解人意,又是那么温婉动人,怎么会写出这样伤人的字眼来?

  他曾一度不相信,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他的静思写的,绝不会是。

  可是,这信就那样摆在那里,让他连毁掉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这是出自她手,是她留给他的东西,哪怕是致命毒药,他仍舍不得丢掉。

  “或许,你是对的。如今我连自己的孩子,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护不了,又如何护你周全?可是……”他低声喃喃,最后那一句话只停留在心底,不敢说出口:可是怎么办,我好想你。

  遥望窗外狡黠明月,他长叹一声,同一轮月亮,不知此刻的她可会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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