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粹雪,即便是心中翻涌千般滋味,徐妙锦也只能强忍着,故作冷漠,屋子里服侍的人共有八九个,平日里最贴身的便是娟儿,如今粹雪过来了,虽然留在了美人楼,也不好直接面露出太过亲近,多怕会招人嫌疑。
所以起初的两日,徐妙锦对她和旁人并无差别,不过是偶尔的眉目传神,眼底中透露出彼此的惦记和诸多感慨。
这一日清晨,娟儿照惯替徐妙锦梳妆打扮,她看着镜子里的娟儿极是认真的模样,原本狠下的心又泛起一股不忍来。见她望着镜子里的人出神,娟儿笑道:“三小姐今天要戴哪支朱钗?”
徐妙锦闻后,垂暮沉思一刻道:“就用母亲送的那支镶金琉璃赤蝶钗吧,和这身淡粉色衣裙更配些。”
娟儿笑而不语,点头后便去收拾匣子中寻那支钗子,可是找了好久,却还是没有见到这钗子的踪影。
“怎么了娟儿?”徐妙锦问道,目光淡漠地望着娟儿焦急的侧脸。
娟儿连忙局促不安地转身跪在地上道:“三小姐,那,那支钗子不见了。”
徐妙锦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呼道:“什么?!那可是太后赐给母亲的东西,怎么能不见了呢?!”说着,她便冲到首饰匣子处,胡乱地将里面的各类首饰悉数倒在桌上,可是簪花、耳环、项链、手链……什么都在,唯独那支最尊贵的钗子不翼而飞。
见徐妙锦顿时苍白的面色,娟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屋子里的下人连忙跪了一地。
“这可如何是好?”徐妙锦瘫坐在椅子上喃喃着。
“奴婢,奴婢这就派人去寻。”娟儿连忙道,刚起身,便被徐妙锦唤住。
她停下脚步,转身不解地望着徐妙锦道:“三小姐。”
“现在屋子里的人,都不许出这个美人楼半步,六儿,你平日里负责院子里的花草,从未涉足屋内,所以你去请大嫂和二嫂过来,老夫人那里先不要惊动,除了六儿之外,其他人一律在此等着,好好的钗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丢了?难不成自己长着翅膀飞了?”徐妙锦在一众下人面前踱着步子,目光敏锐犀利,语气虽然平淡,却也冰冷刺骨。
听闻此话后,屋子里的下人皆扑通扑通跪倒一地,哀嚎着:“三小姐明鉴,三小姐明鉴!”
“好了,不必多言,是非曲直,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不过须得委屈各位在此稍安勿躁,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必定还大家一个清白。其实,我本不是个小气的人,若是平常的物件,丢了也就丢了,不过是个身外之物,只是这钗子你们也清楚,它可大有来头,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去碰它。识相的,我劝你趁早乖乖交出来,否则一会等大嫂和二嫂过来了,这件事儿我即便有心保你们,也怕是无力了。”她坐在桌前轻声细语道。
此时一众下人早就吓得惊慌失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她本不忍心,却又无可奈何,当初自己被冤枉,也是万般煎熬。而如今,己所不欲,却施于人,她心下终究是难安。
闻讯赶来的香祺和芸筝,匆忙随着六儿朝美人楼跑来。她们一听说是太后赐给老夫人的钗子不见了,各个面色煞白,一刻也不敢耽误。
还未进门,便听见香祺的声音传来:“到底是哪个不要脑袋的贼蹄子,竟如此的手脚不干净!”
香祺的脾气,府里的人可是见识过的,听到她的声音,众人已是闻风丧胆,哪里还有胆子辩解什么。
只见香祺和芸筝二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进屋,徐妙锦连忙起身行礼,满面歉意笑道:“本不该一大清早就去打扰两位嫂子清梦的,可是此事非同小可,妙锦一听太后赏赐的钗子不翼而飞,早就慌了手脚,更是没了主意,这才不得已叫六儿去请两位嫂子过来。”
芸筝含笑道:“这话真是生分,且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亦或是无事,你就不能找我们过来了吗?好了,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俩也好帮你拿拿主意啊。”
香祺也笑道:“是啊,若是能暗地里解决,就不要惊动母亲了。”
芸筝点头赞同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跪在一旁早就哭成泪人的娟儿,含糊不清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香祺越听越狐疑,徐妙锦心知,即便是香祺不起疑,徐辉祖那里也必定会怀疑,可是如今没有比这个更痛快的法子了。
听完后,香祺拍案愤怒而起,吼道:“真是反了!府中竟然会出这种事情,来人啊,立刻搜查美人楼所有下人的房间!同时还要把府中里里外外给我找个清楚!我就不信,找不出这个钗子来!”
几十个守在美人楼外的下人得令后,匆忙开始搜查,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个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手中攥着那支钗子,跪在她们三人面前:“启禀大少奶奶,钗子找到了!”
香祺心底一惊,连忙起身问:“在哪里找到的?”
“回大奶奶的话,在娟儿姑娘的匣子里发现的。”
那娟儿听后不住地摇头:“不,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大奶奶明鉴,真的不是奴婢所为!”
“如今人证物证在此,你还有何可辩?”香祺恨恨吼道,她心中虽然狐疑此事蹊跷,却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只能先委屈娟儿。
娟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奶奶,大奶奶明鉴啊!奴婢一心服侍三小姐,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啊,三小姐,奴婢尽心尽力地伺候您,真的不是奴婢做的!”
徐妙锦心底绞痛,仿佛看到了那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跪着哭着哀嚎着乞求着,可是没有人信她,而如今她竟然用了同样卑劣的手段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娟儿,她要怎么样去忍心啊。
“大嫂,既然东西找到了就算了。”她轻声道。
香祺却一副铁了心一样的表情道:“不行,此事必须杀一儆百,这次若是饶了过去,那么这府中规矩可要置于何地?将来又要如何服众呢?小妹,大嫂知道你心慈面软,你放心,这个恶人啊,我来当。”她意味深长地望着娟儿的眼睛,心底已经是怒火中烧。她想不到,做出这件事的竟然是自己最信赖的娟儿,真是大失所望。
语毕,她转过身冷冷吩咐:“来人!把这个贼蹄子给我拖出去,痛打三十鞭,然后罚她到柴房去做粗活!”
她本打算,让娟儿受些皮肉之苦,回头再寻个借口调回在自己的身边,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得不罚她,若是真有个袒护,岂不落人口实更增添徐妙锦的疑惑?所以为了避嫌,她更要下狠手,希望娟儿能挺住。
而娟儿只是不可置信地望着香祺,已有两个小厮过来拖她,她声嘶力竭喊道:“大奶奶!大奶奶饶命啊!饶命啊!奴婢是被冤枉的!奴婢是被冤枉的!”
没过多久,美人楼下方便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号声,声声如刀片切割者徐妙锦的心。那鞭子落在娟儿的身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最后悲愤交加的娟儿歇斯底里地喊道:“大奶奶!大奶奶饶命啊!看在奴婢服侍您多年的份上,饶命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大奶奶!奴婢都是为了您才在三小姐身边做细作,您怎么能这样待奴婢啊!”
“等等!”徐妙锦闻后,连忙对那些施鞭的小厮喊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打死这个满口疯话的贱人!”香祺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吼道。
可是那小厮目光在她和徐妙锦身上来回徘徊不定,迟迟不敢下手,徐妙锦没有理会香祺,而是径直走向已经遍体鳞伤的娟儿面前,蹲下身伸出娟帕轻轻擦拭她那沿着嘴角不住滴落的鲜红血液,满目怜惜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懂得感激的人,大嫂待你那样好,你怎么能污蔑她呢?”
娟儿有气无力地摇头:“我没有,没有污蔑她……没有……”
香祺连忙跑过来,声音颤抖地对徐妙锦道:“小妹,你别听她胡说,她疯了,她一定是恼羞成怒才胡言乱语的。”
徐妙锦淡淡一笑起身,握着香祺冰冷的双手说道:“我自然知道她是胡说的,大嫂怎么会派细作到我身边呢,真是可笑至极,我只是可怜她,都如此了竟然还不知悔改,当真是可怜啊。”
香祺故作镇定地对小厮说:“继续施刑,不得留情!”
那娟儿已经奄奄一息,最后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便昏厥了过去。后来,她被下人拖走,名为带下去上药,可是徐妙锦心下明白,娟儿怕是性命不保了。
站在一旁始终不言不语的芸筝,见事情解决了,便以身子不适离开此处,香祺也无心再同徐妙锦多做纠缠,便寻个借口也离开了。
果不出徐妙锦所料,当天晚上娟儿便缢死在屋内,形状惨烈,极为恐怖。
听闻此事后的徐辉祖,同香祺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骂她竟中了徐妙锦的计策,自己亲手解决了自己的棋子,倒是成了他人之美。
香祺过后想想,也举得自己太过鲁莽仓促,若不是急于将此事了结,也不会鞭打娟儿,没想到娟儿这个不争气的,竟然受不住皮肉之苦,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那些话,如今又闹出了人命,真不知第二天如何面对老夫人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