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明顺沿着溪沟一直走，月亮不知不觉地顺着天空越向了溪沟的另一边。八里沟本来就见不到多宽的天空，所以，见到月亮的时间自然也不是很长。我默默地低着头，望着地上让月光映照得长长的影子，边听着明顺的说话。明顺说的是关于佳心和蓉蓉的事，他说他在槽子上那么久时间也听说过不少关于我和佳心的事，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从他在徐家那么久时间看来，佳心的确心里很惦记着我。我说我已经决定和蓉蓉成亲，所以其他的东西也管不了那么多。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喜欢蓉蓉就行了。明顺说佳心最近好像连话也不怎么说，开始的时候还每天问他关于我在八里沟的事，很担心的样子，可现在却什么都不说了。他问我佳心平常在槽子上都喜欢什么东西，或者喜欢玩什么。我说我从来也没见她玩什么，她每天都烧饭炒菜的，我在槽子上那么久时间还从来没见过她玩什么。我想我在明顺身上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喜欢上了佳心。不过，佳心的确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我突然又想起自己在槽子上的生活了，佳心真的对我很好，可我连她喜欢什么都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不尽人情的做法。我没来得及再往下想，明顺也做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说我在槽子上和她在一起那么久时间，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过，他也没有再往下问，就说我现在可好了，好好等着与蓉蓉成亲。他说今天帮了我不小的忙，蓉蓉是他妹妹，如果有一天发现我对她不好的话他再找我，到时可别怪他。我听罢又向他微微地笑了，说不会的。
明顺说完从怀中取了一封信给我，他说是从槽子上回家时佳心让他捎给我的。我问佳心还说什么话没有，他向我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想罢又望着明顺微微地笑了。我说佳心为人到是挺和气的，对人也很好，他在槽子上有什么事可以向佳心询问，佳心肯定会帮他的。明顺说这个他当然知道，只是佳心最近好像不怎么喜欢出门，整天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他会向大小姐打听的。我听着也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我想着，心也沉了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刹那间都沉了下来。
抬起头，月亮渐渐地沉去了西边的山头，沟里的岩石也逐渐模糊起来，地上的影子也仿佛突然间让蒙上了一层黑纱，朦朦胧胧的。溪沟里刮起了悠凉的山风，轻轻的，宛如夜色中伸出的慈祥的手掌抚摩在我的身上，温暖而又舒适。夜真的很深了。
明顺想了一会儿就说回家吧。
我向他点了点头，向着家中迈动了步子，脚下顿时发出一串轻微的石沙的声音，又逐渐消失在空寂的夜色中。
屋里突然传出一阵摔碗的声音，我和明顺刚走到大门边，都怔住了，转儿连忙一起冲进了屋子里。望见堂屋中间也满是摔破的瓷碗。
那些碗是奶娘和阿爹前些时候从槽子上新买的，如今全都一块一块地散落在地上，泛动着逼人的锋芒。当然，那些碗是让阿爹摔破的。阿爹还怒火冲冲地站在堂屋中间。蓉蓉泪正流满面地站在旁边，浑身也吓得哆嗦了。奶娘伸手使劲地把蓉蓉搂在怀中，脸色苍白的望着，见到我和明顺走到了大门边，连忙向我挥手示意我不要走进大门，让我快些离开。我抬头望了阿爹，他也正逼视着我。回头望着明顺，他似乎也让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望着阿爹，张开的嘴唇半天也没有合上。我抬头还是向着屋里走进了。然而，正当我跨进堂屋的刹那间，阿爹猛地叫住了我，他让我站住，说穷人家的屋子是不需要像我这样有钱人进入的。
我的双脚生根般定住了，望着阿爹，双膝也缓缓跪在了地上。
阿爹没有看我，目光始终落在地上的破碗中，说他也不想那么的为难我，如果我真的有心娶蓉蓉，那就进堂屋跪在破碗上。阿爹的话一出口，大家顿时也呆住了，蓉蓉的脸色顿时也苍白起来。他们肯定没有料到，阿爹居然会让我跪香炉。我知道，在八里沟，犯了错的人都会被罚跪香炉的。我听罢又抬头望了阿爹一眼，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周围顿时也静悄悄的了。
我回头望着蓉蓉，她正要伸手示意我别跪快点离开时，我连忙向她摇头了，缓缓抬起自己的腿跨进了堂屋中。蓉蓉的泪水顿时也从眼眶中涌了出来。然而，就在我走到神龛前时，阿爹又猛地叫住了我，让奶娘帮我把地上摔破的碗都堆到面前，还说如果我想走的话还有机会。奶娘抬头分别望了我和阿爹，无奈地把地上的破碗也一块块捡起，泪水顿时也从眼眶中淌下了。我默默地望着神龛，当我回头再次环视了周围后，猛地弯曲双腿跪在了破碗上。我听见膝下发出一串破碗再次破裂的声音，一阵锥心的疼痛顿时也刺入了我的心坎。奶娘连忙把头扭向了一旁。
血顿时从我的膝头渗了出来，刹那间也染红白亮的破碗。蓉蓉哇地一声向我冲了过来，顿时也跪在我的身旁了。
明顺和奶娘同时把目光对向阿爹，可阿爹仿佛根本就不肖一顾的样子，望了我和蓉蓉回头就向着房间走去了。突然，他又停下了，猛地回头望在奶娘和明顺的脸上，让他们谁也不可以留在堂屋，然后又让奶娘把蓉蓉从地上扶起，要他们回房间去。说谁管我的话，那明天跪香炉的就是他。他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跨进了房间。
奶娘走到蓉蓉的身边，伸手使劲地把蓉蓉从地上扶了起来。我望着蓉蓉，让她离开了。
那夜，我整整跪到天亮。
3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