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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宫廷交接

作者:寂谭|发布时间:2024-12-20 12:44|字数:3809

  大败瓦剌的事振奋人心,街头巷尾纷纷传诵,连宫内都不免拿来做个新闻,汪皇后和各妃来给上圣皇太后请安的时候一扫日前忧虑气氛,盛赞于谦,特别是传到八卦的时候,譬如于谦之妻久丧要不要给他御赐门婚什么的,个个脸上露出笑容。

  说起来,新帝登位,汪氏为皇后,旧有两个妃子,一个田氏,封了德妃,一个桓氏,赐位为嫔。田妃是盐城人,她的父亲从前在宣宗时做过一任武职,景帝为郕王的时候,听闻其女艳名甚盛,便下聘娶来。论到田、桓二位,本来地位是平等的,如今一个是妃,一个是嫔,桓嫔不如田妃美,亦是不争的性子,倒也甘于平淡。然桓嫔不与田妃争,田妃却要与皇后争,全因郕王未娶汪后之前,田妃已经入门了。等到汪后娶来坐了正妃的位置,田妃就此压倒下来,凡田妃平日的权柄渐渐被汪后夺去,田妃心上如何肯甘,因而处处总有暗讽怨语,私下更是收买人心,不过汪后与钱后一样,都是贤德之人,从来不与她计较,表面算不曾闹出事来。

  “如今瓦剌败走,哀家总算有心情来管管六宫的事。”趁这日汪后田妃桓嫔几个都在,太后道:“当日你们是匆匆搬入宫,一概起居礼仪,吴太后曾跟哀家来讨主意,哀家为了战局忧心,所以拖至今日,委屈你们了。”

  “老娘娘的话叫臣妾们怎么消受得起,”汪后起身行了一礼,“大家都关心着国事,只恨不能帮上什么忙。”

  “是呀,”田妃不甘落后,也起身:“托老娘娘洪福,这关总算是过过去了。”

  “这话说得好,难关总算过过去了!”太后高兴地,示意她俩坐,“上皇尚未归国,他那些妃子,哀家也不愿意委屈了她们,幸好东西六宫并未住满,而且哪些宫该清出来重新选人,都得人去交接,皇后你看——”

  汪皇后识趣,道:“臣妾甫入宫,自然一切是老娘娘做主,臣妾还得跟着学。”

  老娘娘笑,“这也容易学,需得得力的宫女就是。利儿——”

  “奴婢在。”

  “来来,你们四个来教教皇后这四个,皇后,你四个丫头新取了什么名儿?”

  皇后照例是梅兰竹菊,然如今情况特殊,钱后周贵妃她们经太后示下,一切尊荣照享,所以只得重新给汪后她们调了人。

  “回老娘娘话,臣妾四个叫慈恩康裕,配的怡字。”

  “慈恩康裕……嗯,这四个字好,配怡字更妙,来,人也上来让哀家瞅瞅!”

  于是怡慈怡恩怡康怡裕上前请安,太后看着很高兴,对利儿道:“你们四个带她们四个一回,哀家看万安宫不错,田妃住着正好;桓嫔你就住翊坤宫吧;东头的长安宫永宁宫,也得弄些新人进来。元儿亨儿,你们轮流,负责长安永宁;利儿贞儿,你们负责万安翊坤,着明天开始办吧。”

  “是。”

  八宫女齐齐敛衽。

  每座宫殿,都有一个总管太监和掌事姑姑,凡入住新主人,或进行大整顿,皆由太后或皇后派大宫女进行督交。每个宫殿犹如一个小型组织,宫殿里的人事、供需、物品清点等等,中间的猫腻,只有内行人才能明白,上头主子们也知道,所以必派信得过的人执行。

  这时候,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时候了。前任若有亏空,什么可以报销,由后任接办;什么不能报销,私底下不成文的规矩,也不报都知监,由前任赔,没有现银,只有拿自己的私房做抵,折价多少等等——月昭跟着利儿学,还不能让也过来学的怡康怡裕看出破绽,幸好在现代她是在社会上混过的人,凡事秉持多看少说的道理,处处小心,但后来还是吃了个亏。

  说起来总是防不胜防的缘故。

  学习了三天之后,万安宫初步告一段落,轮到翊坤宫,利儿事多,看月昭学得快,就放手让她干,翊坤宫的姑姑倒是作风算不错,没有什么贪污,总管太监就不同了,一查,零零散散的对账、检点下来,短了约一千两银子,于是他自陈用一对上好的主子赐的玉扳指来弥补,说是价值千金——难得是一对,一只青如碧天,一只红若玛瑙,怡康怡裕惊叹不已——然而负责接手的桓嫔身边的大丫鬟言谨说要不起,总管太监又是求又是缠的,言谨就是不松口,总管太监只差声泪俱下,说姑娘们行行好,老奴在宫中多年不想进都知监……

  事情眼看要僵,总管太监来求月昭,说能不能姑娘帮忙,把戒子顶下?他自愿减三成——月昭想想这是公私兼顾的好事,禁不住总管太监老泪纵横的软磨硬磨,答应下来,拿出自己,不,应该说是以前的贞儿收在妆奁里的几只金镯和耳环——言谨掂了掂,倒是同意了。

  然而等事情交接完,汇报给利儿听的时候,利儿却发现那对戒子是假的,月昭张了半天口说不出话来,利儿道:“恐怕言谨早知道是假,不肯说破,所以不愿意收。”

  “那、那她也太不够意思了……”

  “是呀,走,我们去找她。”

  没想到利儿这样利落,月昭没回神,就被拉着到了翊坤宫,找到言谨,看两人神态,不等利儿说话,言谨就抢着道:“想必姑娘们看出来了。贞儿姑娘,我料到你一定会怪我,不过是你错怪了。”

  月昭道:“怎么错怪?”

  言谨答:“我初进宫,跟宫中各位公公姊姊们虽没有交情,但也不必讨人嫌,如果戒子是真的,即便那总管多要一二百两,我能跟他计较?你从这一点去想,就知道我说要不起是托词;退一步说,果然要不起,我也不妨收下,将来办移交,照做此价,也说得过去。但明明是假的,当做真话再去害别人,良心上就说不过去了。”

  啊,原来她胸中有此丘壑。月昭与利儿对视一眼,火气消下大半。

  言谨又道:“我不知道姑娘跟那总管是不是熟人,见你们二位当面锣对面鼓的商量,我怎么好揭穿?这不是扫贞儿姑娘你的面子?”

  月昭哑口无言,自觉要学习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利儿道:“言谨姑娘头头是道,看来王府里很锻炼人。”

  言谨轻叹一声,“我总要为我家小姐多招呼张看。”

  这话里蕴含的意思很多,利儿有所耳闻,当新皇还是郕王时,府中娈童美婢,鲜衣怒马,华灯烟火,是京中第一等风流之地。

  “说来说去,是我不识货,好公断,自己吃亏。”月昭道:“现在去找那公公问,不知他承认不承认?”

  “据我所知,那总管也不是存心骗你,”言谨笑道:“我观他举止神态,他是当真以为这对戒子是真的。平心而论,玉虽假,但假也假得高明,你看怡康怡裕,不也没看出来?贞儿姑娘经常办交接的话,再找个买主不难,说不定还可以多弄一两百银子。”

  “多谢,不必。”月昭却正色:“你不肯以假作真害别人,难道我就肯了?就当买个教训。”

  “我失言了。”言谨听毕改容:“贞儿姑娘说这话,才知姑娘是个真君子,可以倾心相交。宫中有你这等人物,让我总算觉得进宫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你不想进宫?”月昭问。

  言谨笑笑待答,只见怡恩匆匆赶来:“利儿姑娘不好了,元儿姑娘让我赶紧请您过去,老娘娘大发雷霆!”

  原来长安宫出现重大点验不符事件,亨儿将之直接上报给太后,太后正好示之新后及众妃,以昭炯戒,等利儿和月昭赶回仁寿宫,太后已经御驾往长安宫去了。

  利儿和月昭又赶往长安宫,到半途,看见亨儿,“赶紧,带刑具过去!”她说。

  “刑具?”利儿沉眉,这么严重吗?

  “贞儿你去拿一下吧。”亨儿挽起利儿,对月昭说。

  “不是慎刑司署理的吗?”

  “这个我们自己有人。”亨儿一副你该知道的表情。

  “可……”月昭想我又不是管这块的,该拿些什么?

  “快走快走。”亨儿催利儿。

  利儿回头道:“你去找亨儿底下的烟儿,她知道。”

  “好。”月昭感激地,有人就好办。

  然后月昭又上了一课。

  烟儿问她要带些什么刑具,她后来想,如果答一句“该带什么就带什么”便没事,错就错在多了句嘴,问:“平常都是些什么刑具?”

  “还不就是打屁股的板子、抽人的皮巴掌之类。”烟儿轻描淡写的说。

  “哦,那就带上这些好了。”

  和烟儿匆匆赶到长安宫,发现人人自危,个个噤声,一众仆役皆屏息而待,气氛之严肃让她们这两个刚来的人也意识到不妙。

  地上伏着长安宫的掌事姑姑,抖索着,然而就是不承认所污之物去了何处。

  “好哇,竟然忤逆本宫,”太后大怒:“莫非真要行刑,才肯说真话?”

  “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无话可说。”

  “好,好!”形如火上浇油,太后气极反笑;“你想要哀家将你立毙杖下,哀家偏不让你称心如意,宫中刑具岂是摆着看的?来人!”她转脸朝身边最近的利儿:“传拶指——”

  月昭站在利儿身后,回头看烟儿,傻眼,烟儿不知哪里去了——她想起烟儿所说,只带了些平常刑具,而拶指是属不常用的——开始冒汗,低头赶紧找,心里暗暗期冀带了,然而左找右找偏找不着,又不好诉说,只有嗫嚅着对利儿道:“好像没带?”

  利儿当即愕然,而太后正面色铁青的在等,她此时此地也顾不着来训斥月昭,只好转身回去,敛衽轻声道:“老娘娘,暂请歇一歇,不必为这些叛逆动了肝火。回头再问吧。”

  太后刚才就见她们两个嘀咕,知道大概有什么事,不悦的神色更深,吐出一个字:“打!”

  这下有专司此职的太监取了杖棍,抬一条木凳,将那姑姑摁到外面啪啪打起来。

  亨儿带着烟儿走过来,问月昭:“老娘娘要拶指,你怎么不上?存心让老娘娘更生气么?”

  月昭结巴:“……原、原是带了拶指的?”

  “是呀!”烟儿一脸无辜:“您怎么不问一声,就跟老娘娘回说没有带呢?”

  月昭差点气昏过去!问她,“那利儿姊问的时候你怎么不搭声?”

  烟儿答:“利儿姑娘问的是你,你站在前面,我不便越过你去。再说,当时那气氛,我也不敢乱动呀。”

  月昭还要说什么,利儿过来,扯扯她,表示算了。

  月昭觉得委屈,更不晓得太后事后会不会存了疙瘩,对利儿道:“会不会连累你……”

  利儿摇头,目送亨儿烟儿离开,这才道:“像这样子的事,多得是。”

  可无冤无仇,这样阴损暗算……

  “我并没有得罪她呀!”

  “就算是我,也会有人跟我作对。”

  啊,以利儿做人,最最周圆,应酬手段更是一等,尚且有人跟她作对?

  “并不见得你不得罪人,人就不会忌恨你,”利儿道:“我以前跟你说过,你只怕是也不记得了。”

  连吃两个闷亏的月昭沉默半晌,然后拍拍脸:“唉,不招人嫉是庸才,算了!”

  利儿一听,怔了下,然后点点她的额头,笑:“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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