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惧看了青渐所写的诊录和方子,低头沉吟:“这病来的奇啊。”
青渐便将巨细一一告知,并言:“此人是徒儿的知交,恳请师父一定要治好他。”
带着几分不解与探究,阎罗惧问:“为师看的出你对此人情意匪浅,绝不像你所言的这么简单。他又是番邦之人,若是治好必不会在此多作盘桓,你想再见他怕就难了。你确定不后悔?”
青渐不由红了红脸,掰着手指低嗔:“师父你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你懂的。”说完笑呵呵的拿起酒葫芦,才喝一口就见了底,扫兴道,“真没劲,早知道就让云莲多打些酒回来了。睡觉睡觉。”这边倒头睡下,呼噜声响起。
“哎,师父,那方子还没——”青渐话到一半,瞧着他当真睡去,只得悄悄退出屋去。
白天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现。肖儿,是他心爱之人的名字吧。她面上泛起一个淡漠的笑,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一丝醋意,但又忍不住的想关心他。人心,太奇怪了。
“师妹。”
“师兄。”青渐堆笑,“还没睡?”
“你不也是。”
“我是在想该用什么方子才能治好朋友的病。本来想请师父指点我一下,不过他老人家好像不愿意帮我的样子。”
莲云笑笑:“其实很多事情你自己也有主意,只是不够自信。”
因为患得患失,因为时常后悔,因为有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青渐仰望着天空,月又要圆了,每次月圆就会让她想起身上曾经的痛,想起好多人和事。太累太累。觉得累的时候,她会习惯性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种感觉就像是牢牢抓住什么,又轻轻的放开。有人说,人生下来的时候总是双拳紧握的,因为想握紧世间的一切,但是死的时候,必然是两手摊开,什么也握不住。那么,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而活着呢?心底满满的人生疑惑,想要开口去问的时候,发觉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莲云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太习惯依赖了,她暗暗自嘲,总该学着自己思考,对,就从这张棘手的处方开始。也算是她对他的一份心意。打定主意,青渐回到房中将医书和从前的笔录一一拿出翻看,反复琢磨,终于写出了一张还算满意的方子。
晨起的时候,发现桌上的方子不翼而飞,青渐急得满屋子寻找。
“在找这个?”阎罗惧手中拈着一张纸,恰是青渐写的方子。
“师父?”
“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古人说的对,至亲不医,越是在乎的人,反而越放不开手。”说着将纸递还给她。
青渐接过看时,上面几处用红笔圈划修改过的剂量和自己最初想的是一样,只是再三斟酌后又给减了些。因感激的谢道:“师父的教诲,徒儿一定铭记在心。”
“去罢去罢。”
青渐将药抓了带到客栈,亲自煎好送进去,彼时安归映月已经醒来。
“主人,有小青照顾你,我就先躲会懒了。”小白眼尖,见是青渐立刻托辞开溜。
“哎——”安归映月拦他不及,坐在床头神色有几分不自在。
“先喝药吧。”青渐笑着端到他面前。
“我……”他看着她,事先想好的说辞觉得又说不出口了,憋了半天才道,“我不知道你是女人。”
“不用说了,药要凉了。”青渐半开玩笑道,“难道要我喂你?”
安归映月赶紧接过药碗,咕嘟咕嘟的灌下去。
“方子我写给小白了,你让他按上面写的煎药,一日三次,半月可愈。另外还有一副调养的方子,回去后每月按时服用,日后便不会再发。药堂里离不得人,我先走了。”
“等等。”
青渐本已走到门口,听得他唤,心里一丝柔软。回首笑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就没有话要说么?”
该说的早在楼兰就说过了,不该说的,这一生也不会再说。与其纠结到最后颜面尽失,不如给自己保留一点尊严。青渐想到这里摇头笑笑,道了两个字:“保重。”
“保重。”安归映月有些怅然的看着她的影子远去。
回到千金堂,姜宁正坐在那儿数银票。见是青渐,喜孜孜的上来道:“就说你前途无量嘛,这不,你看昨儿个那富豪派人送了好些诊金过来,你说咱是开间分店好,还是把隔壁两间都买下来扩大门面?”
“你才是老板,你说了算咯。”青渐没精打采的说。刚刚自己走的潇洒,想想又后悔起来,应该至少再多说几句。这一别,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
“小青!”
是薛白!青渐听到声音忙应着出来:“怎了?是他不好么?”
“你快跟我来。”薛白二话不说的拉着她向外飞奔。
青渐边跟着他跑,边问:“你别吓我,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薛白不答,跑着跑着向前一指:“你看。”
顿时漫天的飞羽与花瓣从天而降,楼阙上那人依着阑干正笑看,眨眼间飞身跃下将一枚玉佩交到她的手中。
安归映月轻道,“这枚玉佩是我从小戴在身边的,现在送给你。如果哪一天,你愿意的话,带着它来找我,我在楼兰等你。”说完旋身骑上马扬长而去。
青渐顿时泪下。他太像自己,想要去抓住,又害怕失落,来不及等到结局,胆怯的只有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