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香气自她的肌肤散发出来,不是寻常的脂粉味,沁心而安神,忍不住深嗅了一口。差点想吻上她的脖子,他猛的察觉自己的失态。轻轻的一搡,她便跌倒在床铺上。大约是撞到床板,她痛得眼眶里盈出些泪来,懵然的看着他。
默棘拉满是厌恶的神色:“不要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对着男人。”他讨厌这种表情,那会让他想起许多痛苦的往事。
青渐从床上爬起来,慢慢走到他跟前,跪下:“不要送我回去,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恨他还是怕他?”
无力的摇头:“我累了。”
这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猛的扎在默棘拉的心口。眼前浮现一张脸,也是这么沮丧、无力。
“阿娜。”那个幼小的自己摇着沉沉睡去的母亲,哭得那样伤心。只因那个女人惺惺作态的眼泪,父汗便将他们母子关进大牢。如果不是后来梅录果尔的父亲设法搭救,估计他还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苟活着。
“起来吧。”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在我没想好之前,你还是茜桃。”
这是要放她一马么?说不出的感激和庆幸。那么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表示报答。起身上前,缓缓伸出手,触及他的衣领。
微愕,他握住她的手,沉下脸:“做不来的事就不要勉强。”
明白他误会了,她红着脸说:“我只是,想伺候你更衣。”
他走到床前,双手抱着头靠坐在那道:“不用,我不想睡,念书给我听。”
“哦。”青渐听话的去取来柜子上的书,那是本诗词集,不由诧问,“你也读汉人的诗?”
“我母亲喜欢。”他谈到母亲,眼里自然流露着缕缕温情,“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如同这些诗词一样。”
青渐不禁也幻想起那个女人的模样,怎样的容颜和心性才能生出这样的一双孪生兄弟。
“发什么呆?快念啊。”
“哦。”翻开书,一字一句深情念去,“带湖吾甚爱,千丈翠奁开。先生杖屦无事,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白鹤在何处?尝试与偕来。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窥鱼笑汝痴计,不解举吾杯。废沼荒丘畴昔,明月清风此夜,人世几欢哀?东岸绿阴少,——杨柳更须栽。”读到最后半句,不觉踟蹰了一下。
“怎了?”
“没什么,灯有些暗,看不太清。”她掩饰道。
“把灯挪过来接着念。”
青渐依言,复持卷坐在床边念云:“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
念着念着,青渐不住的打起磕冲,不多会便伏倒在床上。默棘拉反倒精神奕奕,笑了笑,将她抱起放在床上,轻轻盖好被褥。看着她熟睡中微蹙的眉,他忍不住探出手去想要抚平。到底缩回来,重新替她掖好被子。这一刻,他有点茫然,本来知道她是青渐的时候还满满的野心,想拿她去和刘骆谈条件,现在却……
次日,明媚的阳光照进屋来,青渐一个懒腰伸完,迷糊着唤了声“小菱”,半天没有人应。睁开眼一看,自己不是在绮霞阁,懊恼的捶了下头,再瞧着对面桌边撑着胳膊肘打盹的人,不觉偷笑一下,蹑手蹑脚的上去给他披件衣服。
一只手猛然抓住她,力道之大几乎可捏碎她的手腕,不禁叫痛。
原来默棘拉从梦中惊醒,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见是她,忙松手,歉意一笑:“睡的可好?”
“委屈你没床睡。”
“你的脸——”
“噢,我马上去弄。”青渐慌手慌脚的去找面具。
默棘拉走到她身后,看她熟练的将面具戴上整理平复。也就是瞬息的事,另一张面孔呈现在眼前,暗暗咂舌不已。
“没有本尊长的好。”他俯身在她耳边道。
绯云轻浮:“可汗真会说笑。”
“可……”推门而入的人见着这情景,话到嘴边顿时凝住了。
面上微微的不悦,默棘拉问:“怎了?”
桑塔赶紧垂头低禀:“昨天抓的那个刺客逃走了。”
默棘拉盛怒:“怎么回事?!”
“属下该死。属下这就领罚。”没有任何辩解,她知道即便是解释也不会得到宽恕。对于犯错失职的人,可汗从不会同情手软。
眼见桑塔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就要自伤,默棘拉迅疾出手弹中了她的手腕,当啷,匕首掉在地上。
桑塔眼圈红了红:“可汗。”
“现在不是你领罚的时候,我收到梅录果尔的消息,必须尽快赶回去,以防有变。你先行一步,打探消息,随时回报。”
于是整理行装出发。一路奔波,青渐犹可,倒是小菱水土不服,发起烧来。这日又连续赶路错过住宿,夜晚不得不在野外度过。
“她这样恐怕撑不住的。”默棘拉走到青渐身边,“明日找户可靠的人家托付了吧。”
青渐亦是不忍,点头默许,小菱虽在发热,却听的清楚,哭道:“姑娘不要丢下我,我没事的。”
“可汗,要不……”
“妇人之仁!你这样会害死她。”
青渐缄口不言,她害死的人还少么?或许他是对的。
忽觉出怀里的人不对劲,青渐慌探她鼻息,竟微弱,慌唤:“小菱,小菱!”
注:1、突厥人称自己的母亲为“阿娜”,译音。
2、“带湖吾甚爱,千丈翠奁开。”等句出自辛弃疾《水调歌头盟鸥》。
3、“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等句出自谢灵运《登池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