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渐看去,那身段真个娇柔窈窕,行动起来再无言辞可比拟的优雅。近前,面容端庄,眼角含情,真正妙人一个。
那女子微微颔首拜下,口中道:“帛姬见过几位贵客。”
声如玉璜相扣,音色空灵,非但动听,且是有着十数年内家修为的高手才可有的。三人暗暗侧目,瞧那女子容色年纪,不过二十来许,皆心称奇。
帛姬笑,那笑里竟似有一缕轻愁,又似是天然的风情:“请。”
众人挪步到亭内坐下,早有个绿衣小茶奴侯在那儿。帛姬便演起茶道来,与旁人不同,她的茶道不是用说,而是唱,唱词亦是新鲜:“自始深山居,居从欣然处。日曜神乌光,夜饮灵桂露。岁岁不知易,年年常颜新。一朝为枝折,含笑别琼林。千番煎熬过,百般历练经。复看心不在,寂寞锁香魂。高山丽泉沸,冰盏碧莹盛。相访即有缘,敢与君约盟。”
唱毕,众人面前各个满杯。青渐被这唱词触动,看向那女子,面上虽笑,心内却似有万千说不出的伤怀。
“方才这杯是为文茶,诸位要是有兴趣和小女子过招,便可一品武茶。”
薛白与这间主人交好,自是不愿出手。安归映月看着对方娇滴滴的样子,也是笑摇头推却:“这恐怕不太好,万一伤到美人那是罪过大了。”二人说着都看向青渐。
“不妨。”帛姬抿唇一笑,笑里满是倨傲自信。
如此佳丽又有一身功夫,青渐本就有心会一会她,此时刚好起身一揖:“在下不才,请姑娘赐教。”
帛姬微谦了一下,二人就在亭内交起手来,因是逼窄之处,拳脚施展不开,又不能损毁物件伤到旁人,那招式之下更多的是内力与智慧的较量。青渐与其方交上手就后悔不迭,这帛姬果然非同小可,自己的内力像是被牵引住,怎样都用不上劲。对方表面是与自己交手,实际就是在主导。她一招空出,帛姬趁机轻挥衣袖令煮沸的茶壶飞起。眼瞅着茶壶飞出就要撞上座中的薛白,她竟能腾出手来俯身接住,壶嘴一倾,斜注一道清茶,口中念道:“斜雨霏霏谁家院。”青渐见她游刃有余,自拿出十分精神应付去夺她手中的壶,哪知她如同泥鳅,一个侧身滑过,转至安归映月身前,边倾茶边云,“落英纷纷底是愁。”青渐有些羞恼,两次三番捉她不住,使出一招虚的“海底捞月”去诓骗她,再以“拈花拂柳”的实招来擒拿。不意帛姬微微笑着来个“贵妃醉酒”向后弯腰,避开她的攻势,顺手朝后一注倒在剪红的茶盏里,点滴未洒,“惜者青华尽折腰,叹来何奈上眉头。”这厢念完,旋身而起面向青渐,手中已递过满杯的茶盏。
“我输了。”青渐收势站定,满脸叹服,接过杯子。
“哪里,公子手下留情才是。”帛姬巧笑倩兮的模样,莫说是男子,就连青渐也被她征服。
帛姬又道:“今日贵客来访,小女谱得新曲一首,还请诸位品评。”
也不知她从何处变出一管玉箫吹奏起来,曲出未几,凌空飞渡到对面的山石上,方才未曾注意其上居然有一架巨大的特制古筝。帛姬立在古筝上,以足尖轻点、旋舞,如同玉手拨动筝弦,其音婉约悠扬,配合着箫声,犹如凤舞龙翔。再观她身姿盈盈,动作流畅自如,即使一心三用也未有半点失误。三人正惊羡不已,一道素练当空划过,定睛看是两名白衣女子持着一幅巨大的白绸,堪堪停在帛姬不远处的两桥之间。帛姬见状自筝上跃起,双足轻点身侧的一口大缸,飞身在白绸上舞开。足底竟带着乌墨,点点斑斑的印染在白绸上。手中的箫依旧曲调悠闲,没有因为这大幅度的动作而有丝毫的气息不稳。如是在筝、绸上来回舞蹈,曲收时,那两名白衣女子向这边竖起白绸,帛姬亦轻轻落在亭中,欠身一礼:“献丑了。”
三人观去是一幅牡丹春睡图。虽无其他颜料,只是深浅的墨色,已经将牡丹的神韵勾勒得入木三分。
“难怪你家主人说她是珍藏,今日我等俗物有幸一见,真是三世修来。”安归映月对着剪红抚掌赞笑,又转向帛姬言,“琴棋书画诗酒茶,在下已见着大半,不知剩下的可否能一开眼界?”
帛姬不答,对剪红递了个眼神,剪红会意:“各位想看自然是可以,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明日罢。”于是带三人离开,又是美酒佳肴宴饮,且与午间不同,是以各色鲜花为食材,名为百花宴。
接下来的几日,或观赏帛姬的才艺,或游览景致,不知不觉三日过去。青渐盘算此地终非长久可待,隧思离去。因与安归映月一直赌气不语,连带着薛白也不辞,只向剪红道别。
剪红挽留不住,道:“若公子执意要走,却有一人当辞。”
山水亭台处,伊影倩立。是帛姬。
“范公子。”
青渐略点头问礼:“姑娘有何见教?”
“公子只待了数日就要辞行,可是帛姬招呼不周?”
“非也,实在是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
帛姬扬眉,笑:“公子可知主人为何视帛姬为珍宝?”
“姑娘才情、容貌皆为世间罕有。”
“可惜公子不屑一顾啊。”
青渐语塞,低头不言。帛姬淡淡苦笑:“事实上,只是才情、容貌并不足以为稀。你可知道,我活了有多少年么?”
“?”
“一百年。”
“!”这些日子温柔乡带给青渐不少震撼,然而都没有帛姬这句话来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