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她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早已入眠。最近太多的事情让她不能平静,皇后的死,丽妃的疯,虽然她是主导者,只是她还不够狠心,还是会觉得歉疚。尤其想到华月每每看自己的眼神——她想对她好,却无法接近她,那样深的敌意,不该是那个年纪应有的。再者就是后宫里现在位份最高也就她和婉嫔,婉嫔不知是被先前的事吓到还是打算明哲保身,一直抱病深居简出,大小事务也都落到了她身上。各宫多是来巴结的,也有暗暗嫉恨的,表面上只看不出。来的最勤快的当是刘婕妤,此刻她居了瑞云殿的主位,再不用受人欺压,想来也是最大的受惠者。青渐和她谈不到一处,出于礼貌也不得不敷衍一二,暗暗苦恼。
值得欣慰的是黄总管传来可靠消息,杨柳和刘骥都平安抵达,只是过得艰苦些。尤其是刘骥,本是王侯出身,没受过什么苦,刚去了便染了疾。隔了山高水远,一封信要等上数月,此时真正才知什么叫望穿秋水。
又思起白日里扶桑来过,直说自个糊涂不该弃了旧主。到底也是主仆一场,却没个让人寒心。为着蕊线的先例在那,自是不可能再用,说是给她寻个好去处,怕别的宫也不敢要了她去。像此等繁琐为难何止一件。
辗转难眠时不禁想着刘骆,早几日听说他要出征的消息只当是说说,晨起见着真有动静知道不假了。若说不想辞别是假,但真去了又如何,她只担心会乱了他的心。帝王,不该情深。淡淡的才得长久。这样想着,硬是忍住去看他的冲动。
眉州。川南、川西、云南等地的咽喉所在。气候多变,地理复杂,其中一山脉名瓦屋山,更是如迷魂道一般让人进退两难。张进山等人正是被诱困在此处,与山下大军不得汇合,军中无主将,必乱。
刘骆到时正解了这燃眉之急,士气鼓舞。晋王的兵马是临时招募,并非操练有素的,其威望、谋略亦不及刘骆,故此不过半月时间便解了张进山的困,这边一路杀将开来,竟将他逼至绝境。刘骆有意要生擒他,因此在对阵中放言:“你若降了,朕可饶你不死。”
晋王刘希在马背上大笑:“侄儿此言差矣,你我皆王侯出身,岂有甘心受屈的道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再无其他好讲。”
“好。这也是朕最后一次唤你叔父,生死由命,别说朕不给你机会,你可敢与我交手?”
“皇上不可啊。”张进山生怕有所闪失,连忙出声阻止。
“你且退下。”刘骆执意令道。
刘希狡黠之色闪现,心道刘骆这小儿还是太自信了,面上淡然:“怎的不敢?”
于是二人在马上厮斗起来,刘希手中的是一柄长枪,比起刘骆的青峰剑要占多优势,饶是刘骆剑法娴熟也讨不到分毫好处。张进山心下好不着急,暗暗嘱咐身边一名熟练的弓弩手,若见情况有异常便出暗器取晋王性命。数十回合下来不分高下,刘骆不禁有些沉不住气,没想到对方的实力竟出乎自己意料,一个破绽被晋王瞅准,斜剌剌的一枪刺了过来。旁边手中扣着暗器的人立时放出了一枚青羽袖箭,晋王素以为刘骆光明磊落不想有此招,避开已迟,眼见那箭就要射中自己,有人飞身扑来将他从马上带下。
“雀翎!”晋王惊呼,自己昨日分明让人送走她,就是怕有什么万一,没想到她还是偷偷溜回来。
“王爷,你没事吧?”雀翎焦急的询问,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臂膀中了一箭。
“为何不走?”
“雀翎要和王爷生死与共。”
“唉。”刘希面上沾了些许尘土,已是狼狈,心晓大势已去。看了看她,拼出最后的雄心低云,“刘骆必不会放过我们,待会一起杀出去,若能侥幸存活,你可愿与我隐居山林?”
雀翎郑重的点点头,二人背贴着背杀将开来。刘希边杀口中边骂:“刘骆小儿你不守信义暗放冷箭,他日史书中自有人诟病!”
这时士兵已将刘希、雀翎二人包围,杀的是乱成一团,刘骆想阻止亦无法了。拍马回来呵斥张进山:“你敢不听朕的!是谁放的冷箭?”
张进山和那放箭之人立即滚下马来跪而谢罪:“末将也是迫于无奈,若是皇上有丝毫闪失,末将有何颜面见先皇先祖?皇上要责罚,末将甘愿领受。”
刘骆气噎无语,再观局势,刘希已是穷途末路了,身上受了好几处伤,只是还负隅顽抗。刚想出言下令,情势发生了突变,原来雀翎中了一刀倒下。刘希色变,回身去护,伊人浑身血染,似是命不久矣。刘骆连声令兵士退下,众停下退了数步将二人围在圈内,仍不敢放松警惕。刘希抱紧雀翎,目光凄淡,神情从未有过的哀切。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为他付出了多少,可是他知道,然而他到她临死的这一刻亦没能给她任何东西,除了他的心。
“王爷,雀翎恐怕……不能再陪伴……在您身边了。”
刘希握紧她的手,口不能言,眉皱成川,眼中几欲落泪。
“王爷答应……答应带雀翎归隐,雀翎……很开心。再没有……没有遗憾了……”
刘希心中的悲愤与不甘化作一声怒吼,声震百里。
后来史书上的关于这一段是这样记载的:太熙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景帝(刘骆死后被尊为景帝)杀王叔希于眉州,希死时身中箭矢逾百,状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