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你始乱终弃你还护着他?!”归海玉葳怒道,剑横在胸前有随时出手之势。
归海玉蓉顾不上颜面难堪,央求他:“事已至此。哥哥难道要违逆皇命陷家族于不义么?”
归海玉葳怒色未消,稍微冷静了些许,恨曰:“姓刘的,今日之事还未完,迟早你要给我们归海家一个交待!”回身一剑将旁边的桌几削成两半,勉强算发泄了愤恨,飞身闪去。
“多有得罪。”归海玉蓉止住满心哀愁,朝湘王刘寒微微抱拳表示歉意,就要离开,不想刘寒却喊住她。
“玉蓉。”刘寒这一喊,她心头一拎,脚步顿了下来,只是未敢回头看他。
“你哥说的没错,我欠你们归海家一个交待。今日这么多人在场,我刘寒若是没有表示就枉自为人了。”说着三两步上前一把夺过归海玉蓉手里的剑,作出了骇人之举。玉蓉本心神恍惚,哪料被人夺剑,惊回头,看见那终生难忘的一幕:鲜血淋漓,滴滴落在大厅的地砖上——剑自他胸口穿过。
刘寒面色虽白,神情里若无其事的样子,口中言:“我拿命还你归海家的声誉,可好?”
“寒!”新娘子吓得上前扶住他。
归海玉蓉觉着那剑不像是刺在他身上,倒像是刺在自己心窝。他说他拿命来还,这样的讽刺。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和必要了,她笑着走出湘王府,是的,是笑着。笑着笑着,泪流了下来。回首看看王府门楣上的匾额,他自书的几个草字飘逸非凡,一如他的行事风格。对比之下,归海家却是如此不堪,纠缠、龌龉,注定成为天下的一个笑话。
自刘寒在婚宴上来了一出苦肉计后,声名不但未损,反博得许多同情,而归海家则被皇帝指责咄咄逼人,遭受不少冷遇。归海玉蓉本是待嫁的年纪,容貌和才情在京城乃是屈指可数的,被这一变故弄得无人问津。
青渐听到这里恍然道:“原来前辈就是归海一族,难怪和庆妃娘娘有些相似之处。”
“不错,于嫣正是我侄女。”归海玉蓉说着转回话题,“如果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或许,我还不会那么恨。”
“难道……?”
“过了有半年,湘王妃居然生产了。外间刹时传闻纷纷,一则是因为京城内的风气对外族人多少有些歧视,二则不足十月而产难免沦为市井论谈的焦点。我乍听到消息也是吃惊,想着和他断了,也不干我什么事,便不去多想。可惜,老天不肯饶过我,非要将我牵扯进去。也怪自己不死心,活该要往火坑里跳。”归海玉蓉说着望月长叹,“刘寒那里再三为她掩饰,却逃不出帝王家的规矩。若是他执意留下她,那她的孩子就要死,除非他另娶正妃。”
“所以前辈就……”
“没错。不过这次是他来求我的。他说那两个孩子是他的嫡亲骨肉……”
“两个!”青渐轻声惊叫。
“也难怪你会吃惊,那个女人当年生的是一对孪生子。后来我嫁进王府不多时,那女人忽然一天晚上就失踪了,带走了其中的一个孩子。刘寒认为是我逼走了她,怒休了我。之后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些许,归海族为着这奇耻大辱起了谋逆之心,险些满门抄斩……”
归海玉蓉还在继续说着,青渐却已魂游了:两个孩子!除了刘骆,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她瞬时想到了一个人,不错,一定是!契丹女人,她带着另一个孩子只有回到自己的故土,再不会去别处,可是若是回契丹必然会被湘王找到,所以她没有回归本族,而是——投奔了突厥!
“你在想什么?”归海玉蓉说到一半见她走了神,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青渐醒过神勉笑了下,只说无事。
“跟我走罢。”
青渐不知道如何答。这会真该无牵挂的,谁会在意冷宫里少了一个人?她开始读不懂自己,明明是怨的、恨的、想离开的,真到可以走时,又似无数缘由羁绊着。
归海玉蓉看她犹豫,心内暗暗自嘲:自己倒是多此一举了,凭她的功夫又岂会困于这里?不觉失笑道:“我低估了他在你心中的分量。”
是么?他在自己心中是如此根深蒂固,深到她竟不自知。已经不单单是个“爱”字可以说的清道的明了,那种守候之心,大约是从初见时就萌生了吧。
“既然想留,就要好好的,别委屈了自个。”归海玉蓉拍拍她的肩头将一只小瓶塞给她,“解药。虽不能治根,却可以让你少发作,只是中秋月圆的痛楚还是免不了。”
“其实就该让我痛的。”青渐眼里哀凄,愁苦若露,“这样或许我就会觉得他薄情,不值得我守候下去,也不用再自苦了。”
“傻孩子。”叹了声,归海玉蓉又说,“陪我去看看于嫣。”
柴房,于嫣正酣梦中。归海玉蓉拨开她的乱发,怜悯的目光停留在她苍白的面庞。少了白日里神智不清的癫狂,这张脸模子呈现出异样的雍容与娇柔,仿佛世上最华美精良的丝绸,可以想象出这面容的主人曾经是多少人千呵万护的矜贵之身。细看她的眼角处有一点淡到几乎不注意便发觉不了的暗红色泪痣——相术有云:贵面忌泪痣。可见确是不假。
归海玉蓉不忍吵醒她,又看了片刻,拉着青渐出来,复栓上门,轻嘱:“你在的时候替我多照应她罢。”
“自然。”青渐诺而目送她,直至那在檐上飘忽的影子小到不能辨认。
欲回房歇着,转身,惊,竟有人在身后而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