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僻的长巷仿佛一眼望不到头,默默的走着,听见众人的脚步声,细细分辩竟讶异于其中的不同。侍卫的脚步声是重而沉稳的,太监的脚步是细碎轻飘的,楠儿的脚步声带了些拖沓,而自己竟是几乎没有多少响动,直若游魂一般。她失笑了:是了,各人的性子都应在这上头了,只有极无聊的人才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罢。
“主子,你笑甚?”楠儿轻问。
“想笑便笑了,一定得要理由么?”她淡淡答。
“你们也真笑的出,待进去了,早晚有哭的日子。”前头的太监嘀咕着,本就不乐意这送人去冷宫的差事,那倒霉地方去一遭,回去又得用柚子叶去晦气了。
楠儿撇撇嘴,想顶回他几句,看了看青渐还是压下了话头,改口说:“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主子贵人天相,此去不过是韬光养晦,自然笑的出来。”
那太监嗤笑一声,像是不屑与她说话似的,楠儿虽怒却也唯有隐忍。青渐抿唇笑了笑,也不多说。再数十步,这边就到了冷宫。除了一个守门的年老侍卫,门口清淡的连只麻雀也没有。吱呀一声推开略带灰旧的宫门,尘土气息、霉腐味扑鼻。
“好了,送到这,咱的事也结了,您自便吧。”
“多谢。”青渐回之以礼,倒让那太监有些意外。
楠儿见人远了才嘟哝:“主子您跟这种人还那么和气?”
“宁罪君子,勿犯小人。你呀,亏你跟我那么久,还是沉不住气。”
“哦。”楠儿应着,心里一再重复着“忍”字。
“是遭人陷害的吧?”守门的侍卫半笑着。
“日后还请多关照。”青渐微微点头施礼,算是极恭敬了。
那侍卫腆着脸伸出一只手来:“那就照规矩办事呗。”
楠儿看了他那嘴脸十分厌恶,但也明白想要日后过的松快些必须得遵守所谓的规矩,气呼呼的摸出一小锭银子丢到他手里。那人掂量了一下,露齿笑说:“得,也就是中下等的货色。”
青渐不解:“何谓中下等货色?”
“你以为就皇上的后宫里分品位啊,咱这冷宫也是有三六九等。皇上的心意莫测,有时候也就是做做样子,不过三两日便捞了回去的,那是上等,来的时候必是风光无限,小的们伺候着跟在宫里是一样的。次一等的便要一两个月,多是犯了龙颜来思过了,那也是处处打点好了,不会太寒碜。中等的至少三五个月,多半是位高的或是朝中有人,还有机会回还。像您这样的,就这点打赏,能不能出的去,您就自求多福吧。”
“啊——?”楠儿听了他这话,不禁寒了起来。
“怎的,后悔了?就叫你别跟了来,不听劝。”
“才没有。奴婢若不跟来,指不定主子还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二位请吧。”守门侍卫做了个让的姿势表示欢迎,这也是那一小锭银子才有的特惠。
“哎,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楠儿才没那好脾气,直剌剌的问。
那人也不介意,答:“你们就叫我瘸三吧。”
楠儿看了他一眼,果然他有一条腿不太灵光的样子,不由眼光里带了些许同情。
瘸三自嘲的笑笑:“得,若不是坏了腿,也不会甘心落在这种地方。赶紧进去呗,看着天都要黑了,再不收拾,晚上打算睡灰堆里吧。”
二人进得里面,乍一看去倒也还好,至少还有两棵歪脖子树立着,枝叶尚且茂密。待走到内里一看,真个寒碜:蛛网结满了窗牙,灰也足有半指厚,好在桌椅床铺虽旧也都齐全。青渐放下包袱准备打扫,楠儿拦住她道:“主子何曾做过这些?”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你还要同我分什么主子奴婢的?”
“主子。”楠儿听了伤感不已,泫然欲哭。
“咱们俩虽不是从小的情分,可你伺候我的时间久了,我也当你妹妹一样看待。你肯陪我吃苦,我只把你当亲妹妹了。”青渐诚挚的拉过她说,“往后的日子也就你我相依为命了,也许是一阵子,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楠儿点头,只是不肯改口,依旧叫“主子”。一时二人分工,楠儿执意让她做些细巧的活,自己把脏的苦的都揽了去。不过半个时辰,屋子便收拾的干净了许多,青渐让她歇着会,楠儿怕天黑了更不便,忍着腰酸背痛去找地方烧水。绕了一圈,来到一处看似是柴房的地方,见门上面插着一根栓子,便提了栓子推开门,还没跨进去,一个影子扑了过来,楠儿吓得把水吊子扔了跑开,影子偏追在后头发出怪叫声。直追回到住处,楠儿还不及开口,后面怪叫着冲了进来,她下意识拉起青渐躲到了墙角边。青渐定了定神,看见地上有影子,知道是个人,估计是犯了什么疯病之类的,隧壮胆喝问:“你是谁?想干嘛?”
影子不答,眼睛却盯着桌上的雪花饼——是之前楠儿打在包袱里带进来的,就怕这里伙食不好,预备着充饥的,被青渐拿出摆在盘子里。
“雪花饼。”影子喃喃自语,慢慢走上前拿起一块在手中看了半天,这才狼吞虎咽了起来。
青渐、楠儿哪里敢拦,眼睁睁看那人将点心都吃的连屑都不剩,还抱着盘子舔了又舔。正愁如何打发这人,外面有个穿青灰色衣服的妇人走了进来,嘴里骂骂咧咧着上来拧着影子的耳朵:“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把你放了出来,真真是没一刻让姑奶奶省心的!”
影子居然很是怕她,瑟缩着由她扯住,口里胡乱嚷嚷着:“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