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内已是掌灯时间,刘骆等在朝露宫中多时了,慢自赏玩着案头的茶器——正是乐王送的那套建安窑的乌泥瓷“兔毫盏”。青渐未免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绷出笑来,上前道:“皇上万安,让皇上久等了。
刘骆放下茶盏,星眸缩瞳,扫视她一番:“你还好吧?”
“谢皇上关心,一切都打点好了。”
“不是还没出殡么?”
“妾正为这个要向皇上求一桩事。”
“何事?”
青渐本不欲早早说出,不想话到了嘴边,也就将欲抚养诚儿的事情说了个大致,末了又道:“若是皇上不允,妾便作罢,毕竟这是有违宫规的。”
刘骆暗哂,阿渐啊阿渐,你就这样吃的准我的心思。我可有何时能拒绝你的?莫说是违了宫规,为你,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有何惧?!他的目光穿透她的灵魂,将这番内心独白如此明显的写在脸上,生怕她看不懂。
被他看的有些发怵,避开他的眼神,她语气平淡:“皇上就当妾没有提起过罢。”
“何妨?”刘骆口中弹出二字,似是问句,却也是答案。
她回眸看他,知道他允了,到底是感激的:“如此,多谢皇上了。”
“就这样生分?”刘骆冷然的注视着她。他不是没感觉的,她的态度多少有些转变,尽管他自我安慰,她需要时间来淡忘他们之间的种种芥蒂。可是他等的够久了,难道今后的日子都得这样?
“我……”
刘骆起身拉过她,握着双手,与她额头相抵,痛惜不已:“真的,回不去了么?我们。”
青渐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如同冰块碎裂之声,嘎嘣一响!这样的折磨,她也不想。究竟还是爱的太深了,才会计较,不是么?忽然间她也茫然了。太多的事情压得彼此喘不过气来,太多的伤痕累累让她忘记了真心为何,纠结,还是坦然面对。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过了头七,是出殡的日子,青渐少不得又是宫里宫外的跑。临了还特意将青离的生前的妆奁埋在宫内银杏树下,以兹纪念,亦曾赋诗悼云:卅好年华如流水,一半殷红一半泪,清清泠泠至天际,可恨三江九曲回。接连忙活几日后,挑了个吉日青渐将许诚接了进宫,改了刘姓,作为养子。帝赐封晅王,专请太傅来教习。后宫啧啧称奇,却也无人敢驳皇上的意思。
这日刘诚下学,在御花园中贪看蟋蟀,亦步亦趋的跟在那活物后面扑逮,不留神一个猛扑,撞在一人身上,只听“哎哟”一声惨叫,那人被他的劲道带倒在地,然后就听见婴儿啼哭声不止。刘诚慌看,撞倒之人竟是丽妃之子,刘辛的乳娘。乳娘顾不上自己疼痛,忙抱起滚落在地的小皇子拍着哄将起来,一面骂:“作死的东西,也不看看你撞了谁!有几条小命好赔。”自再仔细检视发现皇子额角上有处蹭破的皮,唬的魂飞魄散,也管不得他的身份,拉着刘诚道,“你磕着小皇子了,这事可闹发大了,咱们得见丽妃娘娘去!”
刘诚年岁终归还小,被她吓着,只得跟着去了瑞云殿。丽妃乍见这眼中钉一般的人,心下极其不快,待听到摔了皇子一节,先是恼,后倒添了笑。
“糊涂东西,还不快去请了太医来瞧?!”丽妃斥了乳娘一顿,复笑对刘诚道,“这好不好的,都得太医说了算,你说是不是。虽你不是皇上亲生的,到底也是——若真有什么,还是请皇后娘娘来定夺罢。”一面着无痕去请皇后凤驾。
刘诚站在那儿浑浑噩噩的,身子微微颤抖,丽妃看在眼中甚是得意。
一时皇后驾至,见这情形,忍住心头大快,故作平和公正肃然状:“此事究竟如何,你们细细说来与哀家听。”
乳娘欺刘诚年幼,又怕自己担责,故将方才情形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顿。贺兰燕便判曰:“无论如何,刘诚有错是必定的,先罚跪在殿外候着罢,待太医详细诊断后再行处置。”
那边太医署的人是丽妃的亲信,见了眼色,少不得夸张几分,将皮肉之伤说的命悬一线似的。贺兰燕看看丽妃,悄道:“不是哀家不给你面子,或打或关都不是什么大事,但皇上那边,你也是知道的。况罚了那小子,也碍不着她什么,终究不解恨不是?”
“那依娘娘意思?”
“不若让她自己来处置,也教咱们看出好戏。”
丽妃听了笑上眉间:“还是姐姐手段高。”
这边皇后着了怡芳去朝露宫传珍嫔过来。人至瑞云殿,远远见着刘诚跪在地上,三两步上前蹲下身询问:“事情是怎样,快告诉我!”
刘诚跪了半日,精神萎靡,见了青渐,顿伤心哭泣:“是儿子连累娘了。”
青渐听了酸到心口,感慨这孩子懂事,自打定主意要保他,安慰道:“不怕,有娘在。”拍了拍他的后背,起身朝里间去了。
见过礼之后,青渐问:“不知皇子可有大碍?”
丽妃假作凄色言:“太医都说不大好,我苦命的孩子……”后面便剩下呜咽声。
贺兰燕正色云:“哀家正头痛这事如何处置,若是旁人也就算了,打罚一顿便了,偏是妹妹的养子……”皇后故意不说下去,拿眼瞧她神情。
呵,是么?终于给你们逮住机会了,青渐眼里冷冽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