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起来,坠儿又自练了会打络子,用了些点心,问扶桑是什么时辰,却才过未时。
“不若到花园散散心?”扶桑提议。
“也好。”隧扶了她的手起身。
至园中恰遇见荣贵妃和丽嫔。
扶桑低声冷讥:“果是蛇鼠一窝。”
“休得胡说。”坠儿轻叱,上前对着二人行了礼。
“哟,妹妹也来赏花啊,可惜啊,这时节已经没什么大红大紫的了,都是些残花败柳,真正没意思。”丽嫔语气骄矜话中带话。
“妹妹此言差矣,秋后更有傲霜枝,咱们皇上不就最爱那些寒彻骨的扑鼻香么?”荣贵妃贺兰燕也一唱一搭。
坠儿含笑淡而不经意的回敬道:“姐姐说的是,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时皆美。重要的是赏花人心中所爱的究竟是哪一枝?”
荣贵妃和丽嫔听到心中都是一灰,面上笑容也收了去。
丽嫔讪讪道:“本宫对这些花儿朵儿的没什么兴趣,倒是皇上前儿赏的那些古玩奇珍还未及细赏,贵妃娘娘可愿挪驾到瑞云殿一观?”
“那倒是要去瞧瞧了。”
二人说话间似当坠儿不存在,待人走远,扶桑忍了半天的气头终于耐不住开口道:“娘娘无须跟她们一般见识,白气坏了身子。”
坠儿淡笑:“我倒没气上,你先替我抱不平了。在宫里待了那么久,这些司空见惯的怎还搁在心上。”
“奴婢是无所谓,只怕娘娘委屈了。”
“她们不过是寂寞宫墙的怨妇罢了,我能得皇上一心,比她们不知强了多少倍,何苦再去争那点虚荣?”
赏了一会花,回到朝露宫,时辰还早,又写了几个字,和扶桑等人玩笑一回。
好容易挨到酉初,扶桑因问:“是等皇上来一起用还是先垫着点?”
“他说会来必是要来的。我也不饿,你们几个先去用了,回头再来伺候。”说着取过《镜花缘》来打发时间。
扶桑见她虽在看书,却心不在焉的样子,赶紧让小元子去打听皇上何时过来。一时回报说是还在议政厅,貌似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命兰心、桂枝摆了饭进去。
坠儿见她们摆饭,喜问:“是皇上要来了?”
“皇上来不来这饭总得吃的。”扶桑表情淡淡的布着菜。
心猜必是她打听到皇上被政务所绊的消息,坠儿十分无奈,懒懒道:“一个人吃着没意思,不如你上来陪我。”
扶桑只得坐在下手陪着,一顿饭吃的无滋无味。时过漫漫,等到戌过、月上三竿,小元子进来面上喜笑颜开:“皇上就过来了。”
坠儿一下来了精神,忙忙的吩咐:“快去传膳,皇上忙到这辰光想必也没好好吃饭,要热热的来。还有,不要太腻太咸的,清清爽爽的就好。”
扶桑命兰心和桂枝去端,自笑:“还用娘娘操心,早就备下了,一直在屉子上熏着,就怕凉了。”
刘骆从门外入,老远闻到香味,深嗅一口,笑中掩饰不住的倦色:“你一直在等朕?”
“恩。”坠儿点头,亲手替他盛了碗银鱼豆腐羹。
刘骆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口,问:“你可用过了?”
坠儿笑着撒娇:“原是想等你,就怕饿着孩子。”
刘骆心里一暖,将手放在她腹部轻轻摩挲,难得语带天真:“你可要乖乖的哦,爹不在的时候可不许淘气。”
“今日又是何事,耽搁那么久?”坠儿边替他夹菜边闲闲道。
刘骆拢了拢愁眉:“突厥和薛延陀两部开战,战火祸延我天朝边界,是战是和,力挺哪一方,其中得失取舍让朕很是为难。坠儿,若是你,当如何?”
“后宫不得干政。妾不敢说。”
“是朕让你说的。”
“如此妾便打个比方,若是两个人在集市上打架撞到了货摊子,皇上觉得该如何处置?”
“先劝他们住手,然后让其比照损失赔偿给摊主。”
“如是同理。”
刘骆顿悟,抱她在怀大赞:“坠儿你真是女诸葛!”
“世人总把简单的事情想得过于复杂,妾这是旁观者清。天下之事虽大犹小,于万千恒河长史之中,这些国家大事就譬如微芥。为君者但能做到纵观全局、举重若轻、审时度势,自然不会陷入进退维谷之地。”
刘骆抚掌笑曰:“罢罢罢,坠儿这席话如此通透,胸襟气度可比女帝武后,朕甘拜下风。”
“皇上谬赞了,这要是传出去,妾真是百口莫辩、死无葬身之地。”
“有朕在,谁敢动你?”刘骆环住她,极认真的说,“明儿个朕就下旨晋你的分位。”
“妾不在意这些。”坠儿垂下睫毛,恬静如水。
见她这副模样,刘骆愈加疼惜:“正因为你不在意。朕希望你在意。等你生下皇子之后,朕还要封你为后。”
坠儿慌捂他的嘴:“立后乃国家大事,皇上不可轻易许诺。”
“我深悔当日未曾坚持下去,令自己举步维艰,也陷你于水深火热。若今走到这一步,我能给你的也就这么多了,你不许不要。我要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刘骆唯一的妻子。”刘骆一番话说时眼中含痛,深情款款。
心口满满的爱恋却怎样也说不出来,坠儿唯有低唤一声:“骆。”
屋外月色撒了一院子的银光,一个人影依偎着檐廊痴痴的望着南边屋子里的灯火,与那屋内成双的缱绻之景形成鲜明的反差。
“娘娘,回吧。”翠环劝道。
陆美人点点头,慢慢的扶着她的手,犹不甘心的回望了一眼。她始终是个替身,不奢望他能记住她,就连远远的看着他们和美的样子也变成一种安慰。夜寒如冰,将她的影子拉得更加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