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香添一添。”
“倒杯茶来。”
“太冷了,换热的上来。”
“太烫了!要温温的。”
“你不知道本宫不喜欢茉莉茶么?”
“帮本宫更衣。”
“不要这件,要带花的。”
“颜色太艳,换素净些的。”
“把窗子打开。”
“还是关上吧,风大。”
“去研墨、铺纸。”
……
贺兰燕一改昨日的和气,动辄命令着坠儿,坠儿虽怨却不露声色,依旧言听计从、循规蹈矩。她自己倒先讪讪起来:“你别怨本宫对你严苛,日后你可是要伺候皇上的人,少不得多练习着,一点重话都听不得的话,也别想在宫里呆着了。”
“奴婢明白。”坠儿莫不恭顺和婉。
贺兰燕只觉得乏味,心内的怨怒如同打在棉花上,非但不解气,更添了几分。冷面命道:“替本宫把那些经抄了。”
坠儿应诺去桌前坐下。
“跪着抄!”贺兰燕狠道,又似要装出贤良淑德的风范,软了软口气,“要足足一百遍,这样才显得诚意。”那一摞经书至少有十本,每本抄上十遍已是不少,遑论百遍。
一边早有人端出张小案几来,坠儿忍气伏案抄写。这一抄便是一日一夜。次晨,坠儿饿到头昏眼花,双膝酸麻已无知觉,握笔的手也有些颤抖,依然未抄写完毕。贺兰燕见了她这般狼狈样心里才稍稍舒服些,自命人梳妆、传膳,膳毕往后花园逛去了,完全不顾她一宿未眠加之滴水未进。
后花园内,贺兰燕心情大好,对宫女怡芳笑道:“这才刚刚开始,本宫要留着她慢慢折磨。可恨不是那个贱人,不然才真正叫人痛快。”
“娘娘已经是仁厚了,若是别人早就用上刑罚了。”
贺兰燕心下一动:“你倒是提醒了本宫,今夜就由她值夜吧。”
这边坠儿每见无人看着时,便多取过一支笔来,双手并书,好歹到了黄昏时分誊抄完毕。贺兰燕回宫看去颇为惊奇,但见字迹并无不妥,秀丽工整,难挑错处,恨恨无奈。
到夜间掌灯时,贺兰燕假意读书,唤坠儿去伺候:“把烛台挪过来。”
坠儿将烛台挪到她面前桌上,却被斥道:“这么暗,叫本宫如何看得见?”
坠儿只得双手端稳,伫立一侧。那烛油在烛托里盛满了之后便渐渐溢了出来,顺着流到了坠儿手背,一个滚烫,叫她险些松了手,慌忙握紧。贺兰燕瞟了她一眼,暗自心爽。坠儿心内好笑:这点就想折挫我,未免太小瞧人了,想在无妄谷中比这苦难百千倍的亦受过。今日种种,日后不知你还不还的起?因此更动也不动,由着烛泪沾满双手。面色平静,犹如铁石。
贺兰燕本存着折磨她的心思,自己却困着撑不住,先瞌睡起来。几个呵欠一打,迷迷糊糊得就合上了眼,俯倒在桌上。坠儿苦笑,这又是何必?因无命,不得离去,硬是站着守了一夜。
翌日贺兰燕醒来,浑身酸痛,因责她:“怎么不扶本宫到床上歇息?!”再看她双手满是红红的烛油,眼睛也熬红了,隧解了一半恨,命:“去洗了手,把抄好的经交给华阳殿的李嬷嬷。就说是本宫抄的。”
坠儿微笑着应诺去了。那边怡芳连赶着上去扶她到榻上躺下,贺兰燕向怡芳问道:“本宫这样是否太过了?”
“娘娘那是体贴下人,若得驯服奴才,必当如此。”
贺兰燕点头自宽心:“没错。不过一个奴才。”
华阳殿。坠儿在门外等候传唤的时间将这三个字反复看了几遍。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这里和她的人生息息相关,过去、现在、将来。
“进去罢。”小太监出来唤她。
坠儿收了心神,将一叠经文捧好,迈进门去。正值着退朝后皇帝来请安,帝与太皇太后对坐着谈笑甚欢,坠儿进去后跪下只不得机会出声。刘骆瞥见她,心下意外,压制着欣喜淡淡道:“起来回话。”
“奴婢不敢。”坠儿将手中的经文呈了上去,李嬷嬷上前接过。
太皇太后笑:“还是荣贵妃有心,知道哀家要做寿许愿,这么巴巴的送了经文来。你回去告诉她,就说哀家十分欢喜。”
坠儿答:“是。”乃叩头起身。
刘骆忍不住多看她两眼,见她面色灰暗,眼圈发乌,心下一痛,又不好去问,简直坐立不安。
坠儿将他的神色一一收在眼里,亦是慢慢退后才回转身,方走一步,脑仁里晕眩起来。时机刚好,就是此刻,她心道——借着这阵晕眩向一边歪倒下去。
阿渐!刘骆几乎要冲口而出,幸好忍住,但是人已飞快上前抱住了她。口中急呼:“太医,快传太医!”
太皇太后差点从座上惊起,到底长叹一声,兀自摇头。面上愁容纠结,心下念了无数遍:造孽。
消息飞快的传到了雍和宫,贺兰燕脸色急变,喃喃道:“千防万防,这个小蹄子居然敢来这一招,看来本宫低估了她,你快去打听清楚,看皇上那儿怎么说?”
怡芳领了命悄悄前去,远远看着华阳殿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想必里面更是闹腾腾的,隧拽过个小宫女问:“里面什么情形?”
小宫女大约是新来的,并不认识她,只看出她的服色略高,便笑:“姑姑,这下雍和宫怕是要大喜了。”
“怎么说?”怡芳心下猜疑不定。
“听说皇上很在意雍和宫的坠儿,见她晕了,又是传太医又是亲自喂药的。指不定明儿个就有旨意下了。”
怡芳闻言差点没站稳,小宫女扶住她:“姑姑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怡芳梦呓般扶着墙沿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