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罗聿和青渐归陆府行回门礼。才坐定,福叔进来呈上一包东西,递给青渐:“宁王的贺礼。”
罗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面上言笑晏晏似是不在意。青渐只得当众打开,只见内里是一乌木包方角银边带如意锁扣的匣子和一只墨蓝锦盒,匣内翠锦之上躺着一枚碗大的玉璧,白如皎月,温润光泽,上镂“百年好合”四字,周圈是鱼戏莲花的吉祥纹饰,精美异常。再开锦盒,乃是一青瓷小瓶。
罗聿一眼便识出那是宫中御制的紫金活血膏,隧皱了皱眉:“你伤着哪儿了?”
青渐心虚着遮掩:“想是宁王怕你在军中受伤,先预备下了。”
罗聿似信非信,只拿眼斜睨她:“宁王可真是有心了。”
一时至午,陆府摆膳,合家围坐。方进了一半,外头传宫里的御旨到。忽拉拉跪了一地,竟是册封青渐为永寿郡主。
永寿么?青渐唇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只有安分如常的人,才得永寿罢。
“太后的意思,永寿郡主当尽快择一处,好新建府邸,一切用度,不必操心。这是伺候郡主并教习礼仪的刘嬷嬷。”
“替我多谢太后,永寿必当谨遵太后旨意。”青渐面无表情回道。
那人满意的笑道:“郡主果然伶俐,不枉太后疼爱有加。”
陆府上下叩谢隆恩,打赏了来人,各个喜不自胜,尤是陆肃然更是立马忙忙的操办起修建郡主府的事宜来。青渐懒怠去管,只被那刘嬷嬷日常如影随形,心内烦扰不堪。好在陪嫁的丫鬟楠儿十分聪慧,虽是新采买进府跟着时日不多,却很是懂得如何替她排解。这日,楠儿支开了刘嬷嬷,二人便得空出了罗府。青渐因着担心青离,便去了许家看望。姐妹相见,各说起近况,不由唏嘘。
许家听说青渐封了郡主,在修郡主府,也活络起心思要翻建自家的园子,便央青离去沾带点好处。青离忿忿的说与青渐听:“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娘看顾姐姐还忙不过来,更不消说我了。他家非但不体谅,倒更要削尖了脑袋往前钻,只想着得好处。难道一人成仙,合着一家子鸡犬都要升天不成?”
青渐隧笑:“不过这点子事,你气他作甚?那银子不花白不花,你且让他报个数来,不太离谱总能开销的过去。”
“姐姐倒大方,冤我成了小人。”
“你可别说,你这样不改,早晚被他们呕死。我劝你放宽着些,不看在别的,也看着肚子里的孩子。”
“且休提了。早些时候倒过的去,面子上的话说是‘有了孩子拿我当娘娘般供着’,如今又是一副嘴脸,当真欺负我是庶出的,又没娘,教人活得好没意思。”
青渐听了愈加心酸,宽慰道:“哪得到了这步田地,你是多心了,不过拌个嘴,谁家不常有的?”
青离哽咽:“姐姐难道不知,何止这里,便是家里也是不待见我的,早年你我同住,吃穿虽是同样,可大娘从不许我念书,只说‘不过是浪费’。人家起初不知,现下觉出了形状,只道自己人都糟践,哪有善待我的理?姐姐若果疼我,多来看看我,与我叙叨叙叨便是真心了。”
青渐虽是明白,却更不便劝了,只默默坐了坐,方去。
不多日便是立冬,陆肃然因着打点郡主府建造事宜走不开,便命管家福叔下去收账。且说那工程建造虽有官银可用,但项项支列都是要合了账目才可领兑的,一时添减改动并工匠的开销都是陆府先垫了去,加上年关将近,各处都要花费,弄得陆肃然拆东墙补西墙,周转不灵,叫苦不叠。青渐本不爱管账,只因几番回家见到爹爹面容憔悴,于心不忍,隧有心学习起来,寻思着帮衬帮衬。起先找了罗府的账房先生教习了两日,奈何年底事杂,那老先生也自顾不暇,又不敢推了,便荐了自己的小儿徐乐来执教。青渐见到那徐乐,却是当日罗聿派来送画之人,暗暗道奇,再问了名姓,心下一动,莫不正是作画之人,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推说繁难,不再传他进来,丢开不提。
到了小雪这天,宁王妃诞了位小郡主,青渐听了心头越发闷闷的,闻得宁王要摆宴庆贺,满腹说不出的滋味,吩咐楠儿道:“你只说我身上不大好,把该送的贺礼送到便罢。”
那刘嬷嬷却道:“郡主身份不比从前,若然不去,定是要惹人闲话的。”
青渐晓得她是太后的耳报神,自己一举一动皆是不得自由的,只得去应景。宴会之上,浑是心神不定,虽有心不看,但目光终忍不住瞥向那人。只见宁王一身枣红金丝团云纹夹袍,内里是石青亮面绣鹤舞九天纹长衫,腰间一抹玄色锦绶,上面嵌着半颗硕大的明珠,直晃人眼。再看他眉眼俱笑,神采奕奕,似是欢喜非常。她便生出些失落来,自嘲:人家天伦之乐,难道还有不开心的道理,便是他再不中意贺兰燕,自己的骨肉总是要疼爱的。不觉一口喝猛了,胃中翻腾起来,当下呕了一地。罗聿吓了一跳,慌手慌脚的替她拍着。落在旁人眼中,便都流露出一副心下了然的诡异神色。青渐顿觉大窘,面上绯红,偏罗聿嘘寒问暖、细心呵护,更是让她无地自容,只盼着早些结束好速速离去。
过了十数天,福叔回来道:“今年田中收成不好,各处的铺子亦勉强,一盘算竟比往年少收了一半。”
陆肃然皱眉不语,东拼西凑方将年下的节礼备妥。偏那许家又来支银子,他自是不能让人看扁了去,咬咬牙当了一对压箱底的白玉芙蓉瓶,应付过去。本是无事,凑巧那对芙蓉瓶是三夫人的嫁妆,不知谁嘴快说了出去,程香芸自是不肯,唱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嚷嚷到罗府都知晓。罗聿急拿了银子赎回,这才平息。弄得青渐羞愧难当,倍觉亏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