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雕饰华丽的木门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推了开来,积在木门各处的尘埃感受到了这轻微的震动,簌簌落了下来,仿佛是在宣告着一场噩梦般的歌舞的开始。
没有演员,也不需要词曲的点缀。早已干涸凝固到发黑的陈旧血迹一块块拼凑着,依稀可见是一个个模糊不清的人形,横卧的、僵立的,甚至身首异处的……时光仿佛被一只强有力的手强行拧了回去,恍惚间,阿娜尔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可以看见,有那么一位姿容绝世的佳人,巧笑倩然,步步生莲,然而她视线所及之处,是人们用鲜血绽开的无数红莲,不多时,这里已然成为了一片妖艳的红色花田。
“啊……”忍不住低呼出声,阿娜尔渐渐回过神来,才惊觉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浸透了贴身的衣衫,心脏如同被扼住一般,每一次的跳动都如此艰难。
“啪”!见到阿娜尔这幅模样,夕颜将木门再次阖上,沉声道:“看到了?这里曾经是凤翥郡的第一销金窟锦梦云栏,过去的每一天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醉生梦死、买笑追欢,可如今,过往的行人们宁可选择绕道,也不愿经过这人间的炼狱。这每一处都精雕细琢的华丽彩楼,过去每月的租金足够寻常百姓丰衣足食数年之久,现在即使门不加锁地伫在这里,也没有人愿意使用甚至是靠近。”
是啊……人间的炼狱!他们此行并未看到一具尸体,想来早已被官府的人清理干净,然而仅仅是残留的鲜血,就足够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陈述一个惨不忍睹的事实。连官府的封条都完全不需要了……那个凶手,用自己的狠辣和绝情,将这繁华之地从人世剥离,生生化作了一个无人敢去靠近的魔域!
“这……难道是……”阿娜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怔忪道。
“没错,就是那个以整个城池的人畜性命相要挟,将我带回凤翥郡、带回林家庄的林雪洢——全部,是她一人所为。”夕颜的语调依然平静,却渐渐染上了刻骨的寒意,“你觉得,以她的作风,如果我不跟她一起,她会不会把整座城池都屠戮一空?如果你和雨真来到林家庄与她为敌,她会不会把你们抹杀得一干二净?”
“我……”下意识张口想要回答他,阿娜尔却发现,连自己的嘴唇都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如果现在她说她不怕,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半晌,只得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是,她疯了,早就疯了。而造成现在的这一切,也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想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我也……是个罪人。”夕颜的目光黯了黯,换上了近乎是恳求的语气,“我不想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特别是你和雨真。这一次,就算我求你了,请你们回到帝都,永远好好地活下去。”
被那样的语气撼动,阿娜尔也渐渐平静下来,却是止不住地担忧:“那……那你呢?”
“我还有必须完成的事。”夕颜垂下眸子,挽起一个苦涩的笑容,“至于我们……我不想将你束缚一生。如果皇上开恩,准你回到西域或者再嫁,这一次你一定要寻到自己真正的幸福啊……喜欢零离的话,就一定要尽力抓住他呵。”
“你!……”阿娜尔听说,顿时飞红了脸,“你在说什么呢!”
没有回答,夕颜只是轻轻一笑,旋即转身离开:“雨真她,就拜托你了。”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平日里一直紧闭着的玄玑阁主殿的大门此刻正一反常态地洞开着,向来死寂如同禁域般的殿宇内亦同样反常地传来一阵阵夹杂着瓷器破裂般的尖锐声响,唯一还可以算得上是寻常的,怕也只有那永远都无法被日光照彻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