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郡的夜空黑得并不纯澈,万千的灯火笼罩着这座不夜的城市,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人流更甚白昼。夜晚是狂欢的节日,众多富商巨贾在这座南方最繁华的城市里尽情挥霍着。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而锦梦云栏里,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
作为这座金城里最大的青楼,夜晚自然是客喧盈耳的景色。奢靡糜烂的香甜之气自华丽的楼阁中漫溢而出,将原本清冷的夜风染成了暧昧的桃色。娇娆而妩媚地女子招摇着红袖,数不尽的珍馐闪烁在玉盘之上,出入之人络绎不绝。
阑珊的灯火处,一双暗紫色的美眸微笑。
“各位大爷,这玉合可是我们锦梦云栏里的新鲜货色!其他姑娘哪儿有比得上的?”浓妆艳抹的今姨在大厅内的玉台上招揽着围观的恩客,粗短的手指紧紧抓着一只玉石般光洁细弱的腕子,名为玉合的女子在一旁瑟缩着,惶恐不安的目光宛如受了惊的小鹿,精致的眼角和面颊尚有泪痕,一袭月白色的薄衫纯净而清澈,丝毫没有风尘女子身上应有的妩媚之气。
“倒是出众,可也太腼腆了吧?”
“哟!您这是什么话呀?我这楼里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偏生少了这样干净漂亮的女孩儿,物以稀为贵嘛!”今姨涂了胭脂的胖脸也笑起来,推搡着将玉合挤到了台前。
“嘿嘿,到了你今姨手里的就算干净,过不久也一样脏吧?”
一语毕,台下又是一阵阵的哄笑声。
玉合只是无措地看着下面一张张丑陋的脸,旁人的话丝毫无法入耳。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从未见过这样的场合——到处是男男女女暧昧的欢笑声,到处是脂粉钗环的味道。而此时的自己,却如同货物一般被人肆意地侮辱和嘲弄。就连他们看着她的目光里,也闪烁着令人厌恶和排斥的贪婪的光。
自从昨日被人卖到这里,她就一直这样承受着各种各样却同样讨厌的目光。
“嗒”,“嗒”。
——蓦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轻盈却慵懒。力道虽然不大,却不曾被喧嚣的人声淹没,似乎是灌注了内力一般,轻轻响起,轻浅而空洞,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锦梦云栏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冻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今妈妈,好久不见呢。看起来生意不错。”水绿衫子的女子如同扶风的弱柳,轻轻倚在门边,带着猫一般慵懒的气质,屈起的玉指依然保持着方才叩门的姿势。
“你……”今姨怔了半晌,仿佛是在极力辨认着,之后便再也抑制不住地狂喜,“雪洢?真的是你!我的好姑娘,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你离开了,可真让我心疼呢!”说罢,丢下一旁的玉合,匆匆迎了上去,伸手便要握住她的手腕,好像一眨眼这棵摇钱树就会蒸发一般。
雪洢不动声色地避开,眉间的厌恶之色一闪即逝,口吻却依然不变:“您这不是有玉合了么?我回来对您也没什么用处吧?”
“怎么会!”今姨急忙辩解,“玉合那臭丫头怎么比得上你?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哦——是么?”那漆黑的双眸闪烁着,宛如斩不开的夜,化不开的墨,带着说不出的幽光,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再难将视线移开。然而随着那个奇异的微笑,在那黑暗的最深之处却仿佛亮起了一抹悠悠的暗紫,美丽而妖冶。
今姨点头如啄米,一面陪着笑:“当然当然!自从你走后,我这生意冷清了不少呢!”
雪洢只是淡淡地冷笑,目光浅浅扫过那些恩客们的脸:惊异的、赞叹的、淫猥的……还有惊惧的。——哈……一群猪猡。
雪洢表情冷淡,却依旧使得人群蠢蠢欲动起来——那是怎样美丽的一个女子!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将那原本就苍白的肌肤映衬得更加晶莹如玉。然而那样美丽的双颊却并没有温润的颜色,她的神情疏离而淡漠,仿若冰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深深的黑色瞳仁中仿佛隐藏着细密的针,细看之下竟透着危险的暗紫色。黑色的纹身蜿蜒如蛇,自领口探出,延伸至左颊边,诡谲而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