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我一定会杀了他的!我恨他,我是恨他的!”恍然间,她又想起了那个飘雪的夜。雪花如同飞舞的蝶,从冷灰色的天空中落下,他就站在那纷飞的大雪里,身上披着大红色的喜服,宛如殷红的血,如此刺目。
——她恨他!
她原以为,只要可以见到他,哪怕双足尽废、受尽屈辱,也是值得的——然而跋涉千里,看到的却是他迎娶了别的女人!
上天凭什么这样对她!夕颜凭什么这样对她!
对方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你第一个杀了的,竟然是你的父亲。”
“我没有父亲!”雪洢怒吼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恨那个人……他没有资格做我的父亲!若不是他,也许我现在不过是个平凡女子,是他毁了我……是他毁了我!我会杀掉所有带给我悲伤和痛苦的人,所有!——林海渡,只是个开始!”
“……”黑暗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继而是一阵透明却有力的风,将伏在地上的女子卷入空旷的大殿内,大门在身后骤然合拢。
有风抚过面庞,虽然是一片漆黑,她却分明感觉到那个人就在近前。
仿佛是回应了她内心的想法,一向黑暗无光的大殿两侧忽然点起了灯火,然而难得的光亮却是黑色的。两旁华丽的灯盏内,黑色的火苗跃动,昏暗的大殿前方,黑色的帷幔无风自动,映出玉座上的男子模糊的身形。
“我一直在等你。”男子忽然起身,从帷幔后走出,似是叹息,“我一直在等你,玉姬。”
——那一瞬间,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湖蓝衫子的少女跪在坟前,天风吹拂着她漆黑如水的长发,纤细柔白的手中握着一柄雪白的长剑——应该是很美丽的女孩,却看不到她的脸,只有那面冰冷的白玉面具不曾掩住的双眸里还透出熠熠的神光。
身后的青衣少年将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秀挺的长眉微微蹙起:“叶儿。”
“没关系的,若痕。”戴着面具的女孩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轻浅得如同这竹林里的风,“我已经没事了……我会努力地学习剑法,为爹娘报仇。”
“报仇?……啊,是啊,你学剑是为了报仇,我差点忘记了。”若痕苦笑起来,“那么叶儿,报仇之后你会做些什么呢?那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吧?”
漆黑的明眸里光芒忽然黯了下来,叶儿咬着嘴唇,一字一字:“那,也是报仇之后的事。”
他垂下头,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将她看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活泼明艳的小女孩,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大笑,更不会像当初他们在街边相遇时的那样无助地哭泣。
爱使人成长,恨使人坚强。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努力的样子。她拼命地习武、拼命地练剑,进步飞速——这些他都看在了眼里。他应该是高兴的,然而每一次看到她如精灵一般挥剑穿梭在林间时,他就会忍不住一次次想象着那柄利剑穿过自己胸膛时的情景,然后便是刺骨的寒冷和悲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也许,只是为了和她多待一些时间,来扫去这么多年来内心的孤独与寂寞——只要这样就够了。
“若痕,我将来真的会杀了你吗?”叶儿忽然问。
“好奇怪的问题。”若痕微笑起来,那种微笑是纯净的,不带一丝波澜,宛如宗教般的纯洁和肃穆,“难道你忘记自己习武的原因了么?”
叶儿霍然抬头:“当然没有!”然而仅仅是瞬间,她又重新垂下头来:“其实,我是在怀疑我自己啊……我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我、我真的是很懦弱的啊……”
“你没有不能懦弱的理由。”若痕俯下身来,平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抬起苍白修长的手,轻轻取下了那张白玉面具,冰冷的指腹触到了那道长长的疤痕。
“我们……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