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居环境深幽,哪怕是入了夜,外面的蝉鸣声也听不见。
谢妤薇这几日住的是老夫人苑里的西厢房,更靠近无人的角落。
“二小姐…兰汤备好了,可要现在更衣沐浴?”
谢妤薇点了点头,看了眼床榻边上的糕点,对替她更衣的人,轻声道:“那碟糕点里我加了些滋补女人身子的玩意儿,兰桃姐姐若是不嫌弃,一会儿便用了吧……”
闻言,身前的人手上动作怔愣了一瞬,才垂首应了下来,“奴婢谢过二小姐……”
谢妤薇光着身子泡进水里,微微阖眼道:“我沐浴向来不需人伺候,姐姐下去罢……”
“是。”
兰桃退下时腿脚有细微的颠簸,却还是转身去了床榻边将那碟糕点端了下去。
谢妤薇没有睁眼,往日青竹轩里的丫鬟并没有跟着她过来福寿居,如今她身边伺候的只有前两日外出‘办事’归来的兰桃。
她还记得兰桃回来的那日面黄唇白,整个人身上精气神气血尽失,想来是外出办事那几日吃了不少苦头…
谢舟昱的手段……似乎比她见识过的一面还要狠辣的多。
突然,窗柩边一阵风吹过。
谢妤薇蓦地睁眼看向床榻,不知何时榻上已躺了个玄衣锦袍男子。
寝房里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谢妤薇隔着无声的看着榻上男人。
半晌后,男人从榻上起身修长的细手挑开纱幔,径直朝浴桶里的谢妤薇走去,“几日不见,可是连我也认不出了?”
“驸马?”
榻上人纹丝不动,只道:“那日你受了委屈,可怪我?”
谢妤薇轻轻摇了摇头,“不怪…”
他们之间本就是利用,何来怪罪,如今她的一切不过都是谢舟昱的‘恩赏’罢了,她怎会如此不识趣?
“当真?”
“嗯。”
谢妤薇低着头没去看谢舟昱的眼睛,那日她本就是故意刺激晋宁长公主在谢府发疯,如若不这样,谢婉嫣回府只需朝晋宁长公主哭上一哭,晋宁长公主便会对谢婉嫣心软,说不得还会腆着脸带着谢婉嫣去求谢氏族老,要他们力保谢婉嫣的太子妃之位。
如今一来,谢老夫人直接断了晋宁长公主跟谢婉嫣的这条路。
现在莫说谢婉嫣急得如无头苍蝇般乱撞,就是晋宁长公主现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研制的毒,向来刁专古怪……现在晋宁长公主莫说腆着脸求谢氏族老,怕是连床都下不了。
“薇儿...”
谢舟昱沉默片刻,轻笑一声,突然行至浴桶边,抬手抚上了谢妤薇那双清亮好看的眸子,“薇儿这双眼睛…生的极好...”
哪怕是嘴上说着再违心不过的话,这双眼睛里透出来的只有赤忱跟真心……
“驸…”
谢妤薇正欲开口,鼻尖动了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身前的男人突然重重倒地。
“嘶……”
谢舟昱闷哼一声,谢妤薇慌忙起身将谢舟昱扶到了床上,“怎得受伤了?”
“小伤罢了,莫要声张……”
谢舟昱瞧着身边的谢妤薇,喉头情不自禁的动了动,“去穿件衣裳……”
谢妤薇这才发觉刚才情急之下,一件衣裳也没穿的就起了身,现在全身赤条条的扶着谢舟昱,整个人脸瞬间烧了起来。
“你…”
在谢舟昱灼热的视线下,谢妤薇胡乱的往自己身上套了件衣裳,慌忙中镇定道:“你把衣裳脱了,薇儿替你瞧瞧伤口……”
她懂医术的事,进府之后从未遮掩过,更何况现在看来谢府里养着的两位太医中的那位张太医就是谢舟昱的人。
她的医术究竟如何,那位张太医只需要查一查她替老夫人,替伯母配的兰汤药草包就可知道。
闻声,谢舟昱大手一伸将神色紧张的谢妤薇一把拉进了怀里,伏在人耳畔低声道:“那由你替我宽衣可好?”
他一直知道这个‘假冒’的女儿心思深,手段高,就是不知道这小身板儿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事,这也是他受伤后会选上她的原因。
这几月下来,眼前人带给他的惊喜只多不少,他对此人的兴趣也越发的深厚,以至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好…”
谢妤薇头埋在谢舟昱胸前,鼻尖的血腥味更浓了几分,抬眸瞧了眼神色自若的男人,素手利落的解开了男人身上的衣带。
谢舟昱阖着眸子半躺在床榻上,大手揽在谢妤薇细腰上,直到男人身上衣衫褪尽,谢妤薇的双手早已被衣裳上的血迹染红,谢舟昱胸前被划出了长长一道剑痕,瞧着皮肉外翻甚是恐怖却未见血,腰腹上的伤口不深,可见对方剑势虽强,却也并未伤及谢舟昱要害。
只是……谢妤薇微微垂眸刚要抚上谢舟昱胸前外翻的皮肉,手就被阖眼假寐的谢舟昱一把摁住。
“薇儿……”
谢舟昱手指覆在她手上轻轻捏了捏,哑声道:“有些事选择一旦做了,可就没法回头了……”
“薇儿不怕……”
闻言,谢舟昱这才淡淡道:“日后便唤淮舟罢。”
“好。”
谢妤薇低着头眸子微微闪了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只是在看着谢舟昱身前的这一张以假乱真的‘人作皮’时,心中微微一颤,她同这样一张假皮相处了几月,竟然从未察觉……
可见这制作之人的医术造诣。
谢舟昱闻声,握着谢妤薇的手松了几分力气,却也没在说话。
谢妤薇见状,将谢舟昱身子在榻上,双膝跪在榻前,一双小手在谢舟昱的脖颈后摸索了一阵。
不论谢妤薇的手在谢舟昱身上如何摸索,谢舟昱从始至终眉头都未皱一下。
最后谢妤薇在谢舟昱耳后找到了牵引线头,谢妤薇瞧了眼双目紧闭的男人,没有任何犹豫的顺着牵引线扯开了敷在谢舟昱胸前的人作皮。
“这…”
谢妤薇呆愣的看着谢舟昱人作皮下伤痕累累的身子,一时忘了反应…
这累累的伤痕里,其中好几处都是足以致命的伤。
闻声,谢舟昱微微睁开了眼,“可是害怕了?”
谢妤薇摇了摇头,双眸泛红道:“我去找兰桃姐姐拿药来……”
说完,噌的一下起了身往外跑了出去。
谢舟昱瞥了眼榻边的被谢妤薇扒下来的人作皮,眸色渐冷,“晋朝…萧氏啊…呵…”
萧家人的天下……也不知道还能坚挺多久……
谢舟昱回江州的路上遇伏,身上的伤虽不致命,却也流了不少血。
回府后又同谢妤薇说了这么久,身子早已撑到了极限。
待谢妤薇拎着药箱回来时,谢舟昱已经昏睡了过去,给人上好药包扎一番后,便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脱下。
“二小姐…衣裳拿来了……”
兰桃一进门,就见谢妤薇慌忙扯过凉被遮住了床榻上的谢舟昱。
“放着罢,今日的事……”
谢妤薇话还没说完,兰桃低头放下东西后退了几步,小声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嗯,你下去罢。”
“是。”
谢妤薇不担心兰桃口风不紧,虽然她不知谢舟昱一介“文弱书生”,身上怎会有这么多的致命伤。
但她知道,谢舟昱将兰桃放在自己身边定然不是让她只做个普通的丫鬟。
*
第二日,谢妤薇同老夫人用完膳后,便起身告退。
“祖母,薇儿身子还有些不适,这两日想在房里多歇歇……”
谢老夫人瞧了眼谢妤薇的脸点了点头,“你这脸上的伤,确实要避着点人……这几日你早上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说着,又朝身边的婆子道:“吩咐厨房,每日三餐都给二小姐送到房中去。”
闻言,谢妤薇想到房中如今受伤在身的谢舟昱,连忙回绝道:“祖母…这不合规矩,日后每天的膳食薇儿差兰桃姐姐去厨房拿便是……”
“也罢……你父亲到底是在你身边留了个丫头。”
“驸马待薇儿极好,祖母亦待薇儿好,在驸马跟薇儿心里祖母是顶顶好的!”
谢妤薇拉着谢老夫人说了不少好听话,将人哄的又喝了两碗粥才放她离开。
回房的路上,谢妤薇想到了昨夜谢舟昱的举动,似乎是在让她对他卸下心房。
‘淮舟’…
如今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关系,似乎更进了一步,而她也必须在入京前紧紧的攀附住谢舟昱。
否则日后入了京,等待着她的怕不单单是被晋宁长公主磋磨这么简单,如今她更是皇帝钦封的‘柔安’郡主,又是谢家女…
京城中盘根错节的党争派系,错综复杂的世家关系…于毫无根基的她而言,京城绝对不是她养尊处优的享乐之地。
在江州或许她还有谢老夫人的庇佑,可在一无所知的京城,她只有谢舟昱,也只能依附住谢舟昱,否则她就只能是颗任人揉捏的棋子。
“回来了……”
天气炎热,谢舟昱赤着上身,单手支着头半倚在床上,俊美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气,笑恹恹的看着进门的谢妤薇。
“嗯。”
谢妤薇莲步上前,将带回来的糕点放在了床边,“驸...”
刚唤出口,就见谢舟昱面色微变,谢妤薇这才改了口,“淮舟...还未用膳,先吃些糕点罢。”
“还不饿…”
话音还没落下,谢妤薇嘴里含着块糕点,朝谢舟昱倾身压了上去把糕点喂进人嘴里咽下才松开了人。
“可是想薇儿这般做?”
谢舟昱咽了口中的糕点,闻声微微颔了颔首,嘴角含着浅笑,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谢妤薇没在多言,将糕点悉数喂给了谢舟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