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门口的梅花还在含苞。
院内墙面爬满青斑,地面也落了一层薄霜拧成的晶花。
谢成风瑟瑟发抖地看着谢亦行一点点逼近。
韦氏拦着想要上前的承明侯,凝眸示意下人也别插手。
承明侯只敢弱弱发声,“我是看到行儿袖扣掉了,想去捡一下。”
韦氏直接甩了他一记白眼,“侯爷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妾身就不送侯爷了。”
承明侯听到韦氏下的逐客令,立马转身走得干脆。
韦氏回头看了眼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同身边老嬷调侃,“侯爷八成想回去带兵打仗了。”
知夫莫若妻,虽然承明侯心里确实这么想,但他实在忙得走不开。
京中俞家贪污一案下了定论,全家入狱,以他们这一支为首的九支都要受到处罚。
俞家上百口人年后问斩,时间紧迫,他得抓紧时间找出翻盘证据,试着保下俞家一命。
除这件事外,他加派人手在京城及周边五县去找俞家失踪的丫头。
近日人贩在京中愈发猖獗,就算已经抓了一批,仍有人心存侥幸,家家户户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刚把谢亦行叫来,就是为了提醒他别一声不吭就出府。
要是遇到上次的事,他们可不一定次次都能逃脱。
结果他话说一半,谢亦行就嫌他啰嗦,直接掉头离开。
他只能卑微地叮嘱他身边的奶娘,看好他和杳杳。
杳杳临出门前,奶娘特意往她外穿的小袄里套了件厚绒衣,生怕冷着她。
杳杳套上里面的厚绒衣,从侧面看,圆滚滚的更像个球。
韦氏瞧见杳杳这副打扮实在喜欢的紧,一时没忍住上手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抬眸就对上自己儿子那双阴冷冷的眸。
韦氏立马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开口分散谢亦行的注意力,“儿啊,这件事你要怎么解决?”
谢亦行面不改色,“他诋毁杳杳,不能再留侯府。”
“这点你跟为娘倒想一起去了。”
韦氏点头,“我跟你爹商量过,等开春就送你和杳杳一起去侯府开设的学堂读书,所以你堂兄......”
韦氏没继续往下说。
她当初就不想留人,是承明侯抹不开面子,勉强把人留下。
现在正好有个契机把人送回去,也算误打误撞。
不过把人送回去之前,还得再经一道工序。
她很清楚,以自己儿子的脾性绝不可能只打他一顿,再加上他对杳杳那胖丫头说的污言秽语,怕是要受点罪了。
谢亦行让人把谢成风拖到柴房,至于他具体要怎么惩罚他,韦氏她们也不知道,更不敢问。
杳杳出了恶气,欢喜地坐在韦氏腿上拍手,奶敷敷的声音比棉花还软,“柿子哥哥好厉害!”
韦氏也笑眯了眼,“那杳杳喜欢柿子哥哥吗?”
“喜欢啊!”
杳杳毫不犹豫地点头。
除了爹娘、大姐姐二哥哥外,柿子哥哥对她最好了。
给她糕点吃,还带她打坏人!
杳杳眼巴巴地望着谢亦行,注意到他身上绛紫色长袍上绣着老鹰的图案,清冷贵气。
韦氏见她一直盯着自家儿子,故意重复,“杳杳既然这么喜欢柿子哥哥,那就留在姨姨家,给姨姨当儿媳妇吧。”
杳杳半懂半不懂。
她喜欢柿子哥哥,跟当儿媳妇有什么关系?
儿媳妇是什么?能吃吗?
见杳杳眨动自己的大眼睛,韦氏便知她没听懂。
等她无意间抬眸,余光逗留在自家儿子脸上时,竟意外地捕捉到一抹红。
她逗小丫头,他害羞什么?
但韦氏这会儿的心情却是极好的,一是解决了心头隐患,二是杳杳这胖儿媳妇她确实打心眼里喜欢,要不是还有俞家的丫头,她真想现在就给俩孩子订婚。
这样,杳杳也算是她儿子的童养媳了。
圆胖圆胖的小姑娘,带出去多有面啊!
韦氏身边的老嬷却觉得自家夫人有些太过了。
杳杳虽然讨喜,但她来历不明。
小世子可是侯爷唯一的独子,日后是要继承家产的,怎么能娶一个毫无身份的女子。
不过,以小世子现在的名声,八成也没姑娘愿意嫁。
全府上下就连养的小狗都绕着小世子走,也就杳杳不怕他。
难道杳杳就是小世子的命定之人?
先前夫人为世子康健求上寺庙,寺里高僧算出他缺失的一魂一魄需阴煞命格互补方能恢复正常。
但拥有阴煞命格的人,尤其是女孩子,估计一降生就会被当成不详秘密处死。
想要找到谈何容易。
夫人试着找了两年,就放弃了。
没想到杳杳出现,又重新燃起夫人的希望。
韦氏把两个孩子送回房,就听说自己娘家嫂子来了。
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她娘家嫂子田氏正娴熟地差使她屋里的下人泡茶。
韦氏虽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芥蒂。
自从韦家一连两代都养不出一个入朝为官的仕子后,全族只能靠姻亲维系荣耀。
家里姐妹属她嫁得最好,承明侯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又洁身自好,不肯纳妾。
自从她生了侯府唯一的独子后,她这娘家嫂子总三天两头过来拜访。
韦氏同她闲扯一会儿,就借口犯困让人把她送到表小姐房间。
韦玉徽便是她的次嫡女,比谢亦行小半岁。
一屋子,田氏立马拉着自己女儿嘘寒问暖。
确定她在侯府过得不差,又抓紧问道:“你跟你表哥相处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韦玉徽就心虚低头。
田氏一下子就发现问题,逼问她:“难道你又当着你表哥的面哭了?你怎么这么没用。”
“母亲,我没有。”
韦玉徽压下那双漂亮动人的眸子,低声说道:“是表哥他不愿意见我,姑姑也不让去找表哥。”
“什么?竟有这回事!”
田氏愤怒地拍响桌子,她原以为把女儿送过来,小姑子会懂事地安排两个孩子多多接触,毕竟这亲上加亲的美事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她却把她的女儿困在后院不许见人,这是瞧不上她女儿的意思?
韦玉徽见自己母亲生气,连忙出声宽慰,“母亲,倒也不是表哥和姑姑的错,而是表哥身边多了个新丫头,与她十分亲近,玉儿无能,争不过她。”
“一个外来的丫头?是何身份你可曾问清?”
韦玉徽点头,“听说是被遗弃的,因为救了表哥一命,姑姑姑父就把她留下了,安排在表哥房里伺候。”
“糊涂啊糊涂!”田氏吊起三角眼,“我这小姑子真是糊涂!就算是救命恩人也没必要亲自养在侯府,给点银钱打发就行。她空口无凭说自己是被遗弃的,你姑姑就信?真不怕引狼入室。”
韦玉徽小声辩解,“母亲,没这么严重吧。杳杳姑娘我也见过,不像是个有心眼的。”
“你姑姑傻,你也傻。”田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人家会把心眼写在脸上吗?”
韦玉徽闭嘴。
田氏就像吐豆子一样滔滔不绝,“她肯定是装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学会勾引男人了。你世子表哥现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等日后还得了?要是她肚子争点气,给你表哥生个一男半女,我看你怎么办!”
田氏见自己女儿就跟个木头一眼坐在凳子上听她训话,抬手推了一下她的脑袋。
韦玉徽委屈地垂下脑袋。
她虽年纪不大,但她从记事后,田氏就经常在她耳边念叨嫁人的事。
田氏怕她记不得教训,就搬出京城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贪污案,添油加醋道:“俞家大姑娘你记得吧?前几日她家被抄了,举报她爹贪污的人正是她爹招入门下的学生,俞家大姑娘差点就要同他成婚了。结果人家蛰伏多年,突然反咬一口,害俞家满门入狱,株连九族。你难道也盼着你姑姑一家落得这样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