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居民楼楼道里,回荡着若有若无的鬼泣。悲凄的呜咽如同幽灵,敲响每家每户的大门。无人胆敢出门查看。倘若有好奇的小孩尝试破门而出,家长们就会拿出凶狠的眼神。他们躲在家里,屏息聆听心脏的战栗。不闻不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身为这栋老人楼的唯一管理员,老太已决定与它同生共死。她宛如一只千年龟,驮着笨重的龟壳,极其缓慢地朝楼下走去。一步一个台阶。声控灯忽闪忽闪,五次亮灯的时长加在一起,老龟才爬完一层。常人闻到空气中的霉味,会感到厌恶和烦躁。而她,却对这股熟悉的老人味感到安宁。她分不清是自己的体味传染给房子,还是房子的体味传染给自己。或许,他们不分彼此。
老太终于爬到五楼,停驻在五零二号房。屋里的哭声清晰得让人害怕。她确定这就是噪音的来源。租客们的抱怨是客观真实的。那些让人胆寒,让人红脸的奇怪声音。她敲响问题住户的房门,讨人喜欢的女房客很快迎来。门是开了,可是以老人家的肥胖身型,除非把身体对折,那么就有机会挤进去。这么一看,屋里分明是有巨大秘密。她撅起嘴巴,不满地说道。
“阿月,你屋里藏着人。”
经常制造麻烦的五零二女房客就是钟月。她刚刚刷完牙,嘴边还挂着水渍。她一脸陪笑,小声地解释道。
“是我那有病的表哥。他发作起来,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那你就把他扔进精神病院去。他们都说你家里有脏东西,怕得很。”
“我表哥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我要是不管他,就没人管他了。”
“他爹妈呢?”
“翘辫子了。”
“你总不能一直照顾他。你该请个人来看着,免得出事。”
钟月抹着脸上的水,面露难色地说道。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城里,没挣到什么钱,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他。那点钱,请不起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什么都是钱。
“你表哥干嘛老是哭哭啼啼的,听着怪滲人的。”
“他啊……在乡下结婚不久,老婆小孩就死掉了,精神受到刺激,脑子里的那根线一下就断了。”
“接不上了?”
“接是接的上,不还是要钱嘛。”
“那你就该赶紧结婚,找个男人一起照顾,轻松很多。”
老太总爱苦口婆心地劝说钟月成家。好似,女人一旦结了婚,人生的困难就会迎刃而解。钟月把门阖紧一些,并把脑袋探到门外,而老太也跟着低头,好奇地把耳朵凑过去。
“结,我肯定结。我一找到好男人,立马把他丢去医院去。”
她们在门口窃窃私语,像两只狡猾的狐狸,正在秘密地谋划大事。钟月把老太糊弄走,哭声已然停下好一会儿。巨婴从沙发上滑到地上。夹紧双腿,双手抱头,萎缩的身躯似一颗蚕豆。她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说道。
“您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做了。”
“你少给我擅自下结论!”
付荣的声音里冒着温热的小气泡。那种逞强的语气,让钟月觉得怪性感的。
“那您起来吧。地上凉,去床上睡。”
付荣毫无反应。钟月叹了口气,说道。
“我帮您洗澡,您快些起来。”
付荣慢慢地撤下遮羞的双臂,露出一对微微红肿的桃花眼。这位酷哥刚刚哭完,眼睛红彤彤得像一只迷途羔羊。他看似柔弱而已,实则那颗心恶毒得不行。他态度恶劣且口吻婉转地要求钟月严守今晚的两件糗事。否则,他哪天得知八卦报社即将登刊这两则重大新闻,那么他会亲手下场打断她的四肢。
哪两件糗事?
噢,就是哭泣的事情。其实,他用不着威胁。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哭就哭呗。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