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阳天红着脸对站在一旁的赵银生骂道:“小屁孩,写这样的签,耍老子嘛!”
“既然抽了,就得执行。”苟姐说,“无论签上写什么,都要照做啊。”
“杜先生,我们四个人一定得帮你找个漂亮的小姐让你好好过一个晚上。”胡磊一脸的谄媚相。
其实,对于杜阳天这样有钱有权的老男人,今天这个签,正好是中了他的下怀呢。我拍拍胸脯说:“杜先生,今晚你的房间我去帮忙开,我对各家宾馆都熟,一定帮你找个舒适而隐秘的好地方。”
说做就做,苟姐的熟人多,当即打了几个电话,四处找漂亮小姐。趁这个空当,我把装签盒的盘子端了出去,给大家换了一个果盘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有几个漂亮的女孩走进来,年纪轻轻,个个搔首弄姿。杜阳天眯着眼睛挑了一个,然后搂着小姐就要走。
“哎,别走啊。”苟姐叫住了杜阳天,“你今天的心愿虽然结束了,总得让别人把明天的签抽出来,然后明天早晨大家一起行动。辇莉,你来抽。”
辇莉也没有推辞,当即从盒子里选了一张:“去洪庙烧香。”
辇莉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大家的脸色也都变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盒子里会跳出这样一个签。
洪庙,确实是一个大家都不想来的地方。这里虽说是庙,其实阴气比地府还要重。半年前,庙里的一个和尚清晨出来打水,看到了一大缕女人的长发,乌油油地搭在井沿上。在这之后,大家都对洪庙心有忌惮,所以香客不多。
一大早,我们就在洪庙门口集合了,杜阳天却迟到一个小时。他出现的时候,脸色苍白,嘴唇还有些发紫,低着头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劲儿。
“杜先生,昨晚玩得太疯了吧?”辇莉打趣道。
杜阳天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我走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杜阳天的手——他的手冰冷冰冷的。我走到车上,看到了一份报纸,折得很整齐,显然还没有人看过。于是,我小心地把它装进了我的提包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洪庙。辇莉去向庙里的执事要了香,就故作虔诚地在案前点起来。
“啊!”苟姐突然叫起来,“这是什么啊!”苟姐尖锐的声音在庙堂里回荡,有些骇人。辇莉手一抖,香顿时散了一地。
大家都围到了苟姐的面前。只见苟姐面前有一个灵位,乌漆漆的颜色,灵位前面香火袅袅,看上去诡异极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辇莉有些不高兴了。
“你看啊……”苟姐颤着手,指向了灵位上的字。灵位上写的名字,居然是“辇莉”。
“谁干的!老娘还没死呢!”辇莉的脸色变了,在庙里大骂起来。
大家一起好说歹说才让辇莉平静下来。突然间,杜阳天也叫了起来:“这……这还有我的名字呢!”
“怎么回事?”我们大家又围到了杜阳天的身边。只见在杜阳天的面前,也有那么一个香烟缭绕的灵位,上面的名字是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杜阳天。
我们都沉默了,这里的诡异气氛越来越浓了。良久,大家才平复过来。辇莉转过身来又重新点好了香,说要回去。
“我们就这么没有胆子吗?”我突然说,“几个灵位,再加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说,就把我们吓跑了?咱们五个人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做过这么窝囊的事呢!”
“对!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五个人呢!”胡磊一拍大腿,豪气地说。
我们壮着胆子故作欢乐,在庙里呼前喝后地足足逛了一天,太阳落山才准备回去。然而,要上车的时候,胡磊扑到车上大骂起来:“谁干的!轮胎全他妈的爆了!”
我们走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四个轮胎齐刷刷地都爆了,车子根本不能开。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这怎么办呢?”我轻轻地问。
“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借宿一夜。”杜阳天说。
庙里毕竟不好男女同住,所以辇莉过来和我住。胡磊、苟姐、杜阳天各住一屋。
无论多么害怕,游戏还是得玩下去。睡前,大家围在了一起,胡磊抽了明天的签——去警讯大厦顶层吃午饭。
“这个好!”苟姐笑道,“我早就想去那里大吃大喝,好好地玩一次了!”
可是,我偷偷看胡磊的脸色,他的脸看上去铁青铁青的。
午夜时分,我做了一个噩梦,我迷迷糊糊地向床边一摸:辇莉居然不在!
“莉——莉——”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胡磊和苟姐都听到了我的喊声,也都爬起来找辇莉。
过了好一会儿,辇莉才整着头发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你上哪去了?”胡磊问。
辇莉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我和苟姐都有些尴尬了。因为,走廊尽头是杜阳天睡的地方。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辇莉也有点生我的气,她一头倒在了床上,理都不理我。
我转身躺在床上想:辇莉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那个推销保险的胡磊显然不能够让她满意,我何苦去拆穿辇莉和杜阳天的事情呢?
迷迷糊糊地,我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辇莉和胡磊的争吵,声音越来越响,间或还有抽耳光的那种尖利的声音。我用被子捂住了头,依旧睡不着。于是,我难受
有一个美丽的农村。
村里有一桩人人羡慕的爱情,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姑娘美如水,小伙子壮如山。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小伙子到城市里打工去了,他离开村子那天,对姑娘海誓山盟,难舍难分。
可是,不到三个月,海就枯了石就烂了。
那小伙子被一个富婆相中,她像采花一样,断了小伙子的土根,把他摆放在豪宅的花瓶中。
这件事情,姑娘没有声张,她一个人坐在村头的水井边,打算寻短见,她哭了一天一夜。终于没有跳下去。
后来,村里有人吃那井水,说是咸的。
这个姑娘叫郝凤兰,她也决定去城市里打工。
她离开家的那天,娘为她整理好了行李,又给她写了一个地址,对她说:“你有一个姨奶,她就住在市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这是她的地址,你去看看她。”
郝凤兰说:“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姨奶?”
娘说:“你这个姨奶和你奶奶是亲姐妹,她们年轻时,她和你奶奶争你爷爷,结了仇,这几十年来,她跟咱们这支亲戚一直不来往。”
娘说着,递给郝凤兰一个布包,说:“这里有你爷爷死前拍的一张照片,你给你姨奶带去,如果她活着,就让她看一眼。”
郝凤兰背上行李,离开家上了路。从此,她就走进了一个故事的结尾。
郝凤兰的家离市里很远,要坐马车到乡里,坐汽车到县里,坐火车到市里。她先按照那个地址找到了姨奶的家。她想,爷爷已经死去多年了,算起来,姨奶也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应该是儿孙满堂,她肯定早已淡忘了那多年以前的情仇。
姨奶家是一个很深的宅子,院墙很高,门很厚。郝凤兰伸手叩门,就像推敲一个陈年的秘密。好半天,才出来一个很干净的老太太。“
“你找谁?”
“你是姨奶吗?我是从西河沟来的。”
“你是谁?”
“隋工绣是我奶奶。我叫郝凤兰。”
“你进来吧。”那个老太太说。她领着郝凤兰走进屋。屋子很暗,采光极其不好。那个老太太让她等一会儿,打开里屋的门,进去了。她好久没出来。郝凤兰想,这个老太太是谁?姨奶?保姆?她开始东张西望。屋子里摆的都是一些老式的家具:飞龙舞凤的扣盖柜子,翘沿八仙桌,高背太师椅……半个小时过去了,郝凤兰越来越尴尬,她差点儿要走了。
里屋的门终于开了,那个很干净的老太太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突然变得特别热情,说:“孩子,我就是你姨奶啊。”然后,她坐在郝凤兰的身边,问这问那,一会儿摸摸她的头,一会儿摸摸她的手,感叹地说:“你的爹娘我都没见过,更别说你了。”她的手很干瘪。
聊了聊,郝凤兰知道姨奶一辈子没嫁,至今孤身一人。她对姨奶讲了讲家里的基本情况和自己要打工挣点钱的想法,最后她试探着说:“我奶奶……经常叨念你呢。”姨奶低下头,淡淡地问:“她还没死?”“我奶奶还活着,就是身体不太好,气管炎。”
姨奶的话从此少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你爷爷……”
“他去世了。”
“我知道,他是去年六月初八死的。我是问他死前说了什么?”
郝凤兰觉得很奇怪,几十年不通音讯,又相隔千里之遥,她怎么知道爷爷死了?郝凤兰说:“我爷爷死时,我正在乡里念书,没在场。”然后她把爷爷的照片拿出来,递给她:“这是我爷爷的照片……”
姨奶漫不经心地接过去,放进口袋。她疲倦地伸了个懒腰,说:“你反正也没找到工作,就留在我家吧,做做饭,收拾收拾房子,算是伺候我,我给你工钱。”
郝凤兰说:“伺候您是小辈应该的,我怎么可以要您钱呢?”
姨奶坚决地说:“那可不行。”然后她说:“城里坏人多,给别人干活可能受欺负,尤其你是一个女孩子,又刚刚来,人生地不熟。跟我至少很安全。你先在我这里干一些日子,站稳脚跟,随时收集信息,一旦发现哪里有你发展的好机会,你就去试试。”
郝凤兰觉得姨奶说得有道理,而且都是为她着想,就高兴地留下来。
次日,姨奶领着郝凤兰到各个屋子都看了看。这是一个筒子房,第一间算是客厅,往里走算是卧室,再往里走是杂物室,最里边的那间屋的门紧闭着。那是第四道门。
姨奶又教她怎么用煤气,怎么用洗衣机等。郝凤兰开始工作了。
平时,姨奶的话不多。她原来在一家假肢厂上班,现在靠退休金生活不富裕也不拮据。她不像其他老年人,经常凑在一起扭秧歌或者打麻将。她和任何人都不来往,总是一个人玩扑克。她发两个人的牌,出完甲方的牌,再出乙方的牌。这样玩一遍可以,玩三遍就应该腻了。可是,她天天玩,一遍,一遍,一遍……
看久了,郝凤兰都心烦意乱。一次,她忍不住问:“姨奶,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玩呢?”姨奶静静地说:“我玩十几年了。”郝凤兰觉得她可能是太孤独了。她曾经想过,多陪姨奶说说话,可是她好像不喜欢听什么,也不喜欢说什么。她还是玩她一个人的扑克……十几年了,这事情也有惯性吗?
很快地,郝凤兰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姨奶从来没有打开过那第四个门,似乎那里面有什么可怕的秘密。那门一直紧锁着。
有一次郝凤兰收拾杂物室的时候,随手推了推那第四道门,突然听到一个尖厉的喊声:“别动!”她打个激灵,抬头,看见姨奶正在卧室和杂物室中间的门缝盯着她,那情景让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场露天电影,叫什么《黑三角》,反特的,有一个镜头,一个老太太,一双诡秘的窥视的狠毒的三角眼……
郝凤兰赶快就住手了。那门锁着,郝凤兰不过是推了推而已。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姨奶没有深究,没有解释,没有强调。不过,在郝凤兰的心里深深留下一个悬疑──那门里是什么?
一天,姨奶说:“我有点事情出去几天,你看家。我今晚就动身。”
郝凤兰说:“你放心吧。”
姨奶淡淡地说:“我走后,你不要进那门。”姨奶并没有说哪道门,但是心照不宣。
郝凤兰实在忍不住,问:“为啥?”
姨奶很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加重了语气:“你不要进那个门!”
郝凤兰急忙点了点头。
天快黑时,姨奶要出去了。她嘱咐郝凤兰晚上睡觉要把门窗锁好,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等等。她收拾背包的时候,郝凤兰看见那里面装的是满满的冥钱,哆嗦了一下。
姨奶走后,郝凤兰什么也没吃,就躺下了。
天黑下来了,她想起那第四道门,心里有点发毛──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匆匆见了一面的老太太是姨奶吗?
她一直睡不着,特别是半夜时,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第四道门里传出的动静。她想,是老鼠吗?她害怕起来。
她平时强制自己不去想远在北京的他的容颜,现在她努力去想和他的一场有头无尾有始无终的爱情,她想用悲伤抵挡恐怖。似乎好一些。
可是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不断地跳进她的耳鼓,把她的注意力牵扯过去。她是一个倔强的姑娘,她一咬牙,想去看个究竟。可是她拉了拉灯,竟然停电了。她的勇敢一下就折断了。
她感到心里很空,有要呕吐的感觉。她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心跳得厉害。暗想,明天白天一定打开它!
时间过得太慢了。那鬼祟的声音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她实在承受不住这种煎熬了,爬起来点着了蜡烛,然后她举着那一团飘飘闪闪的光亮,朝那个声音走过去……她站在第四道门前,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时候如果有人在背后吓她一下,她肯定疯掉。
她拿起一只铁锤子,用力朝门上的锁头砸去。“当!当!当!──”
她的手有些抖,砸了十几下才砸开。
那扇门好久没开过了,有很多尘土落在郝凤兰的身上。一只很大的老鼠“嗖”地就跑了过去……
她眯眼朝里面看去,猛地一抖,差点儿昏过去──
她看到──
爷爷和姨奶,披红挂绿,表情呆板,端端正正坐在屋子正中央!
郝凤兰逃一般离开了姨奶的家,连夜跑到火车站,在候车室过了一夜,天亮后买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