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有个井盖
晚自习下课后没什么活动,颜晴和室友曾美丽准备回宿舍。
周围的建筑就像一张张巨大的死人脸,躲在黑暗中,表情各异地盯着过往的人,远处时不时刮来的冷风让颜晴不由地裹紧了衣服。
这时,颜晴发现路上有一个窨井盖,便从井盖上方跳了过去。而曾美丽没有在意,直接踩着井盖走了过去。
颜晴敏锐地发现,曾美丽踩在井盖上的一刹那,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
“美丽,你怎么踩井盖了,你没听说踩井盖会被鬼缠上的吗?”颜晴关心地说。
曾美丽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头也没回,面无表情地说:“没事。”
回到寝室后,曾美丽看起来很奇怪,脸色苍白,身体竟然还带着一股寒意。她一声不吭,直接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很快,另外两个室友罗晨和王娟娟也回来了。于是,颜晴她们凑在一块玩起了斗地主。
直到十一点多,三个女生玩累了,便一起洗脸、漱口,准备睡觉。
这时,颜晴突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寝室的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窨井盖。那个井盖镶嵌在地上,就像一只巨大的死人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寝室里的几个人。
“窨井盖怎么会出现在寝室里?”颜晴惊讶地说。
“我们回寝室的时候还没有啊!”王娟娟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这可怎么办?”罗晨说,“要不我们问问宿管阿姨?”
“嗯。”颜晴点了点头,便下楼将宿管阿姨叫了上来。
然而,让颜晴她们头皮发麻的是,宿管阿姨根本就看不到地面上的窨井盖,训了她们一顿就离开了。换句话说,寝室里莫名出现的窨井盖是鬼魂在作祟,只有她们三个人才看得见。
颜晴猛然想起,在此之前曾美丽踩到过井盖。她从小就听大人说,踩下水道井盖会被鬼缠上的,更别提这是在阴气重的晚上了。
王娟娟和罗晨也没办法,只好将这件怪事放下,上床睡觉了。
夜越来越深了,颜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井盖。
就在这时,井盖忽然动了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井盖下面正想将井盖挪开爬上来。看到这儿,颜晴感到异常恐惧,手死死地抓紧了被子。
很快井盖被打开了,井下是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这时,一个满脸是血的鬼突然从下面爬上来,站在了寝室中央。
恐惧就像千万根针,无孔不入地插进了颜晴的身体。好在她极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强忍住没有叫出来。
那个鬼走到曾美丽的床边,将曾美丽拖到井口,然后推了下去。可怜的曾美丽,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这样被鬼杀死了。
那个鬼跟着跳进了井口,还不忘将井盖合上。
寝室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曾美丽的床空了。
井盖诡闻
颜晴害怕极了,急忙将王娟娟和罗晨叫了起来,将刚才发生的事说给她们听。
王娟娟和罗晨同样表现得很恐慌,却又无能为力。
“曾美丽会被鬼杀死,可能是因为她在回寝室的时候踩了下水道井盖。我们三个人没有踩井盖,应该不会被鬼缠上的,所以放心吧。”颜晴联想着寝室里莫名出现的窨井盖,和回寝室时遇到的事情,分析后安慰大家。
“可是,就算曾美丽的死是因为她踩了井盖被鬼缠上,那为什么井盖会出现在我们的寝室里?”王娟娟皱紧了眉头。现在她们都认定,曾美丽已经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颜晴摇了摇头,“现在很晚了,这个问题明天我们再想办法解决吧。”
一整夜,颜晴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当颜晴醒来时,发现曾美丽竟然又回到了床上。
曾美丽昨晚已经被鬼杀死了,现在的她一定是鬼魂。颜晴和另两个室友不敢和曾美丽说话,一大早就离开寝室,去教室上课了。
上午上完课,颜晴刚走出教室,一直暗恋她的男生聂子程就追了过来,想要请她吃饭。她婉言谢绝了聂子程,和王娟娟一起去了食堂。
回到寝室时,颜晴舒了一口气——曾美丽没在寝室。不过她又发现了一件怪事:饮水机上的水桶竟然装满了水。她记得,平时换水的事情都是曾美丽做的,而昨天水刚好喝完,曾美丽又被鬼杀了,那会是谁换的水?
难不成是曾美丽的鬼魂换的水?
王娟娟没有顾虑那么多,她刚吃了饭,有点儿口渴,拿水杯接满水,一口喝了下去。
这时,罗晨兴冲冲地回到了寝室:“我知道井盖为什么会出现在寝室里了!”
“为什么?”颜晴问。
“我有个朋友是灵异迷,对灵异事件非常感兴趣。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曾美丽……”罗晨娓娓道来。
原来,平常人们只知道不能踩窨井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在人的身体上,从头到脚,阴气最重的就是脚。鬼想要上人的身,往往都是从脚开始,“寒从脚起”这个成语就很好地解释了这点。而下水道阴气极重,是鬼魂聚集的地方。鬼魂守在井盖下面,当人踩过井盖时,就会一直抓着人的脚,随着人回到休息的地方,然后打开井盖,爬出来。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怎样才能让寝室里的井盖消失呢?”王娟娟畏惧地指着井盖说,“谁知道下面会爬出多少个鬼来。”
“唉,凡事都讲究因果,这个井盖之所以会出现在咱们寝室,是因为那个杀了曾美丽的鬼从下水道里逃了出来。所以,要让那个鬼魂飞魄散或者重新回到下水道里,这样井盖才会消失。”罗晨叹了口气。
颜晴摇了摇头,罗晨说的办法和没说一样,人怎么斗得了鬼呢?
熄灯后,颜晴特意将手机放在床边,调出录像功能,对着井盖的位置。
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天亮后,颜晴加速看了昨晚录制的视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它在水里
在凌晨两点左右,一个鬼打开井盖,从下面爬了出来。诡异的是,那个鬼竟然还提着一桶水。
接着,鬼走到饮水机前,将那桶水装在了饮水机上。做完这些,它又跳进了下水道。
原来,昨天饮水机上的那桶水是鬼换的,恐惧迅速充斥了颜晴全身的每个细胞。
王娟娟和罗晨也看了昨晚录下来的视频,同样吓得脸色苍白。
“怎、怎么会这样?”王娟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惧,她昨天水喝得最多,“鬼为什么要帮我们换水?”
“不知道,反正准没好事。”罗晨声音颤抖地说,“鬼抬来的水是什么水?”
这时,曾美丽突然走了过来:“你们没有喝鬼抬来的水吧?”
曾美丽似乎只是留恋生前的事物,所以才会变成鬼魂住在寝室,并没有对寝室的人造成什么伤害。
“喝了,就我喝得最多。”王娟娟吞吞吐吐地说。
“平时,井盖下面是下水道。但是下水道聚集的鬼魂多了,阴气重了,里面的水就会变成阴间的奈何水。很多鬼魂都依附在奈何水里,昨天你喝的水中,说不定就有鬼附在上面。”曾美丽看着王娟娟说。
“那怎么办?”王娟娟害怕得快哭了。
“我们先将这桶水抬下来吧。”颜晴说着,和罗晨想将水桶从饮水机上抬下来。
谁承想,这时王娟娟突然用手捂住脖子,痛苦地叫了起来:“别、别把水桶抬下来。”
曾美丽着急地说:“看来水里的鬼已经进入了王娟娟的身体,你们如果将水桶抬下来的话,王娟娟的头就会被扯断。”
颜晴和罗晨一惊,赶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我该怎么办?”王娟娟惊慌失措地看着曾美丽,“我不想死啊!”
“我刚死没多久,只是一个新鬼,对付不了它们。”曾美丽摇了摇头,随即又愧疚地说,“我知道,是因为我寝室才会招来鬼,所以我一定会尽力帮你们的。”
王娟娟正想说话,突然脸色一变,身体不自由主地走到井盖前,打开井盖就想跳下去。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脸色大变,旁边的颜晴去拉王娟娟,却没想到王娟娟的力气特别大,差点儿把她也拉到井边去。
“救、救我,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王娟娟吓得泪流满面,可颜晴和罗晨也只能干着急。情急之下,一股凉风突然在背后袭来。颜晴回头一看,发现曾美丽的肤色变成了青紫色,嘴里不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曾美丽迅速地向王娟娟冲去,瞬间钻进了王娟娟的身体里。
颜晴和罗晨看得一愣,算上王娟娟自己的魂魄,加上曾美丽和鬼的,她现在身体里一共有三个魂魄。
王娟娟停住脚步,抬头翻着白眼儿,嘴里不停地哽咽着,很痛苦的样子,就像有三个“人”正在她的身体里面打架。
颜晴急忙走过去关上了井盖。
王娟娟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身体抽搐几下,晕了过去。引魂下井
颜晴和罗晨在王娟娟的床边守了一下午,直到晚上,王娟娟才缓缓地醒了过来。王娟娟先是动了动眉毛,直到一股黑气从头顶慢慢地散出体外,才渐渐地睁开双眼。
王娟娟看上去十分虚弱,颜晴和罗晨关心地问她怎么样了。
王娟娟苦笑一下,说已经没事了。曾美丽为了救她差点儿魂飞魄散,现在正在她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休息着,等好得差不多了就出来。而之前进入她身体的鬼魂,已经被她和曾美丽合力挤了出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罗晨走过去抬起水桶,直接出了寝室。好在这次十分顺利,王娟娟没再吵着头疼。
“我们快想办法把这个井填上吧。再这么下去,以后寝室里就全是鬼了。”王娟娟垂头丧气地说。
“可是,我们怎样才能让那些跑出来的鬼魂重新回到井下呢?”罗晨郁闷地皱了皱眉,心想这可不是简单的事。
颜晴想了想说:“我这几天通过录像发现,只有在午夜零点到两点之间,鬼魂才会从井里偷跑出来。我们可以在白天的时候,想办法下井将它彻底摧毁啊。”想到这一步也是没办法的,因为除此之外就只能把伤害曾美丽的那个鬼除掉或者推进井下,可人怎么跟鬼抗衡?那个鬼一定会死磕到底,所以现在只能先从井下手。大家都知道这当中的难处,于是再三思量之后,都同意了颜晴的计划。ξ鬼ο大π爷ρ
因为三个人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更不知道什么符才好用,于是病急乱投医,分散开来去寻灵符。等再回来,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沓子符咒。三个人彼此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点不靠谱。
寝室里阳光充足,三个人抓住时机,迅速地打开了井盖。顿时,一股阴风迎面吹来。颜晴打了一个冷战,紧张地摸索下去,后面的人紧跟其后。三个人没有下太深,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王娟娟贴上最后一张符后,惊恐地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们停下手上的动作,仔细一听,好像正有东西爬过来。颜晴忽然心慌不已,这口井出现本来就很奇怪,眼前这黑漆漆的长廊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直通地狱。
“快上去!”颜晴说完就往回退。
这时,众人耳边忽然响起了罗晨颤抖的声音:“井、井盖推不开了。”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分明记得井盖是开着的,此时却怎么也顶不出去了。王娟娟拉了下她们的衣角,转头一看,只见很多长相畸形、缺胳膊断腿的鬼,正相互挤压着向她们爬来。一时间尖叫连连,那些鬼脸一个比一个恐怖,张牙舞爪地向她们扑来。
“救命啊……”三个女生疯狂地敲打着井盖儿。颜晴一低头,发现一只血淋淋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裙摆,而那些该死的破符纸,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
就在此时,井盖忽然松了。颜晴趁机将井盖挪开,发现聂子程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们,随后急忙伸手把她们拉了上去。
而那些鬼白天无法出来,只得又退了回去。封井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跑到井下去了?”聂子程关心地说,“有没有伤到哪里?”
“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们就被鬼杀死了。”颜晴十分感激,随即困惑地说,“对了,是谁将井盖合上的?太狠毒了!”
“就是。”王娟娟和罗晨也在一旁附和。
“刚才我有事来找你们,发现寝室门没关,就走了进来。当时曾美丽正蹲在地上,死死地按着井盖。她发现了我,还好这是白天,她不敢对我怎么样。见事情败露,她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聂子程神色严肃地说,“她是鬼,又是从井下爬上来的,她的目的肯定是杀死你们,让你们做她的替死鬼。”
颜晴和王娟娟、罗晨面面相觑,感到阵阵后怕,她们太轻易相信曾美丽了。
“可是,她昨天还救了我呢。”王娟娟说。
“那肯定是她为了博取你们的信任,故意而为之的。”聂子程解释道,“不然你们肯定不会放心一个鬼住在寝室,从而会采用什么办法除掉她。”
原来是这样,曾美丽隐藏得太深了!颜晴心里想道。
“那、那现在怎么办?”王娟娟害怕地说,“晚上曾美丽肯定还会回到寝室,而且井盖下面还有鬼,寝室恐怕待不下去了。”
“我有一个好办法。”聂子程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你们晚上找个机会将曾美丽推进井里,然后准备好大量的黑狗血倒进去,这样曾美丽还有其它的鬼就会魂飞魄散,下水道井盖也就会从你们的寝室消失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颜晴眼睛一亮,“我从小就听老人说,鬼最怕黑狗血了。这样不仅能让井盖从寝室里消失,还能除掉曾美丽的鬼魂,一举两得。”
于是,为了赶在曾美丽回来之前准备好黑狗血,颜晴等三人急忙出了学校,将周围的超市、菜市场里的黑狗血全都买了个空。
晚上在食堂吃了饭,颜晴便回到寝室上起了网。罗晨和王娟娟没事做,心不在焉地躺在床上玩着手机。
大约到了九点多,寝室的门开了,曾美丽走了进来。她脸色有些苍白,好像生了什么病,一声不吭地躺在了床上。
过了一个多小时,确定曾美丽睡熟了,寝室的三个人来到了曾美丽的床边。
“鬼也要休息吗?”王娟娟不放心地问。
“废话,人要休息,鬼当然也要休息。”罗晨着急地说,“我们快将她扔进井里吧。”
于是,颜晴负责将井盖打开,罗晨和王娟娟抬着曾美丽,直接将曾美丽从井口扔了下去。
接着,三个人又将事先藏在床底下的几瓶黑狗血拿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往井下倒,倒完后急忙将井盖合上了。
没多久,一阵阵凄厉、诡异的惨叫声从井下传来,听着格外瘆人。
惨叫声越来越弱,到最后完全消失了。同时,寝室里的井盖慢慢地冒出黑气,渐渐虚化,最后也不见了。
尾声
“成功了!”颜晴兴奋不已,聂子程说的这个方法果然行得通。
“这下它们伤害不了我们了!”王娟娟和罗晨同样十分高兴。
这时,寝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聂子程走了进来,嘴里喃喃地说:“死了,终于死了……曾美丽,你还怎么和我斗……”
“聂子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晨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她们寝室的事儿,并没有人告诉聂子程,他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哈哈,我就是那个从井下跑出来的鬼,只是附在了这个家伙的身上。你们这群蠢货!”聂子程阴笑着说。他全身的皮肉开始腐烂,恶心的蛆虫在上面慢慢地蠕动着。
“你、你……”颜晴难以置信地说。
“我本来想将你们三个人全都扔进井里,做我的替死鬼,可是曾美丽一直保护你们,坏我的好事。你们今天钻到了井下,正合我意。我死死地按住井盖,让你们不得出来,从而被鬼杀死。可恶的是,曾美丽却突然出现,阻碍了我的计划。但她只是一个新鬼,很快就被我打得差点儿魂飞魄散。而在我和她打斗的功夫,你们却打开井盖,逃了出来。”聂子程浑身上下滴着血,恶狠狠地看着三个女生,“现在,没人保护你们了!”
阴风彻彻,黑夜中,一切似乎都不值一谈。
大自然的威力很大,但在某些东西面前实在很渺小。我说的不只是人类精神上的某种扭曲,还有些本身就超脱于自然的东西。
总之,漆黑的夜,天上没有月,没有星星。惟有的能够照明的便是年轻人出来时带着的火把和林中依稀的几点鬼火。
我并没有问年轻人为什么拿的是火把而不是其他,因为就如我曾经提到过的,有些职业的特殊性没必要真正地去追究为什么。我只是单纯地和年轻人跟着那个自称是年轻人的爷爷、我老友的族叔向深林中走着……
黑衣,黑袍,黑面具,一身的黑,在这黑暗之中,似乎只有黑才能给人更多的安全感。然而,我清楚地知道,这个黑衣人并非是想要寻找什么安全感,而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至今还记得老友当年的话:“……老天眷顾,族叔还是回来了。只是那身上……那身上……那叶子……那皮毛……回来的族叔,我甚至都不知道还该不该叫人了……达尔文的进化论知道吧?那时候在我们眼前上演的不是进化论,而是退化论啊!族叔身上长起了皮毛,就一点点地,向着猴子变去。那……那样子……一点点地,就那么退化了。表叔身上痒啊。狠狠地抓着自己,身上都血肉淋漓了,那长出的毛都翻卷着,族叔还是不停地抓着,直到完全变成了猴子的样子。而这……还没有结束。知道吗?还没结束啊……退化成猴子了,身上都血肉淋漓了,还是要变化啊……叶子,对,叶子,还有树皮,一点点地,就长出来了……族叔又开始疼,皮肤开始慢慢地固化,一点点地,固定了起来。变得和树皮一模一样,还长起了叶子。最后,族叔竟然就那么活活地疼死了……”
我们就这样,跟着这个已经“死”了的人向丛林更深处走着。一路无话,能听得到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对,两个人的脚步声……没有那个黑衣人的。
他的步伐,姑且称之为步伐,因为那完全是一种漂浮的状态。
一切安寂在我们停留在那片湖泊前时,便被打破了。
湖泊,在这暗夜之中,散发着另一种诡异的光芒,非生火之辉辉,非冥火之幽幽,就在这样一种矛盾与兼容中散发着。光似乎是它本身自带的,物理中的反射折射在这里完全没有意义。我从未知道这林子深处还有这样一片湖泊,年轻人似乎也不知道,有些呆然。倒是黑衣人径直向湖边走去,声音依旧沙哑:“到了。”
“到了?”我有些愕然,不明白黑衣人的意思。
“就是这里了,你们之前不是很好奇吗?好奇我为什么死而复生、好奇我为什么给他写信?一切,在这里我都可以给你们答案了。”黑衣人沙哑地笑了笑,声音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楚,“你们应该知道我已经‘死’过了吧,我想他应该告诉过你们,尤其是你。”黑衣人对着年轻人说了这样一句,却又将目光转向了我,“他是林猎的后人,应该知道;而你,我不了解,也看不透。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把目光转向我的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和颤栗,但内心却不允许我这般的脆弱。我张了张嘴,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我想说些什么,可说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庆幸的是,一只乌鸦救了我。不知是哪里出来的乌鸦,大概是我们的对话将它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它就在这漆黑的夜里从林中飞了出来,向天上或者其他地方。太黑了,我看不见,但它却“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乌鸦的声音并不好听,但在这一片诡异中却是分外亲切。可是下一刻,却是再叫不出来了。
黑衣人手一挥,乌鸦便从上空掉了下来,径直掉到了我们的面前。黑衣人可能用了石子,这是我猜想的,也是我强迫自己猜想的。真相我不知道,也是我第一次不想知道。乌鸦惨死在我面前,我只能如此自我安慰着。
“你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你应该没有恶意,虽然我看不透你,但你确实还算不错。”黑衣人莫名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身上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忽而松了下去。黑衣人又转向了年轻人:“你父亲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镜灵的事情吧?”
“没有,”年轻人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反正父亲没有说过,也不能再说了……”
“那我来告诉你吧,这就是我‘死而复生’的原因。真正的‘死而复生’,最初的最初,那个时候,我是已经死了的。是的,死了,那种痛苦我至今还记得。我死之后的事情大概你们谁也不清楚吧?按照家族的传统,我是不能入土为安的,
有林的地方,怎么能有一个叛逆的人存在?所以……”黑衣人又看了我一眼,这次却没对我说些什么,而是继续讲了下去,“所以我被举行了水葬,丛林之子,最终却被举行了水葬。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最后发生的事情也很恐怖。”
“所以你又活了?”年轻人突然抬起了头,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分外的血红,“所以你写信给父亲?”
“是啊,我又活了……”黑衣人长吸了一口气,“这该死的湖让我活了过来,而且变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人不人……鬼不鬼……怪物……镜灵?
黑衣人又看了我一眼,突然间我有了种感觉,黑衣人似乎对我有什么顾虑,但碍于年轻人的面却又不方便说。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离开,但不是现在。”我看了一眼黑衣人,“我和老友是忘年交,我不放心你单独和他儿子在一起。我确实有一些其他的能力。旅经各地去听闻那些奇闻异事,总要有些东西去自保。”
“不必了年轻人,虽然我看不清你,但你的眼神很清澈。”黑衣人倒没有多评论什么,只是又莫名地说了一句,“人老了总有东西不能带走,你既然喜欢听故事,那就当故事来听吧。”
“镜灵,其实和镜没有什么关系,而是指特殊的湖在特殊的条件下所孕育的一种极为特殊的生命体。如果非要打个比喻的话,不妨形容成你们常说的水鬼。”
“没有水鬼,所谓的水鬼不过是人们不了解的特殊的统称罢了。”我插了一句。
黑衣人点了点头:“所以我现在是镜灵。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如何形成的,但我醒来后就已经活了。大概你们谁也不清楚这水下到底有些什么吧,我告诉你们,水下是尸体,成千上万的尸体。至于这湖面上的光,便是那冥火在特殊的条件下变异的。幽冥之力,这不是活人所拥有的力量。镜灵,是这些死人的力量凝结的。”
黑衣人又转向了我:“你对我感到畏惧吗?年轻人,这就是死亡的力量,很可怕吧?呵呵……”
怎么可能?我的脑袋飞快地思考着,按理来说,万物都有平衡,黑与白,阴与阳,生与死……我不清楚生的力量究竟有多强,但我清楚死亡的力量绝对和强大的生的力量一样不可想象。其他的特殊职业,抑或是我,在获得特殊能力的同时都会损失一些东西,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禁忌,但黑衣人有着这么强大的力量,怎么可能会……
“终是要平衡的,镜灵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但也有着自己的规定,其中一个是不能见生人。生人,我说的是,活生生的人。”
“那你……”
黑衣人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把刚刚打死的乌鸦扔进了湖里。过了一会儿,我们看到乌鸦竟然又从湖里飞了出来,一身黑骨,羽翼和身体胶粘在了一起,可刚刚出来,却又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了。
“就是这样。但这只乌鸦刚刚被孕育,太弱小了……”
弱小吗?我不知道,只是那乌鸦确实在火光的照射下真正地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夜风还是那般的寒,乌鸦却连被风吹走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就是,镜灵是不能离开这湖太久的……离开太久,失去了死亡的能量,我们便什么都不是。”
年轻人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着黑衣人,一字一顿:“为什么给我父亲写信?”
夜风吹过,黑衣人的面具突然被风吹走,露出的,是一张完全看不出却能让人感觉得到沧桑的脸。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后人,谁知道那孩子却……”黑衣人,不,或者该称之为老人的眼中突然涌出了两行浊泪,分外的不协调,却又分外的协调,“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后人罢了,我也不想啊……”
老人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年轻人没有说什么,原本握紧的拳头却松了下去,眼中的泪含着,却又不坠。
老人看着我,突然伏到我的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又看着年轻人,收起了泪,笑着。
“其实我也看到了,我很欣……”我想,老人的下—个字应该是“慰”,但他最终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这样,在我和年轻人的眼皮下,如同之前的乌鸦那样,消逝了……
年轻人终于哭了出来,撕心裂肺:“不——”
突然间,我想回家了,想回家看看我那许久不曾见过的父母,旅经各地,却忘记了是谁给了我这血肉之躯。
老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年轻人,把这故事说出去吧,别让别人再去犯我犯过的错误,虽然,我们只是想爱……”
我叫范晨,不久前幸运地考入了这所医学院。新学期伊始,我便加入了学院的新闻社。
深夜,被电脑屏幕照得脸色发青的我正在网上搜索着各种有意思的新闻信息。
滴答——
不知道是哪个应用程序突然在屏幕的右下角弹出了一个小窗口。我点开小窗口的链接,页面上赫然显示出五个血色扭曲的字迹——灵异档案馆。
“灵异档案馆”里面有着许多以人名命名的文件夹。赖志鹏?我很快就在众多的名字中发现了这个名字,他是我的舍友之一。
我好奇地往下滑动滑轮,逐渐显现的照片跟文字让我不寒而栗!那是一具焦黑的尸体,除了焦炭般的皮肤就是一些外翻的血红烂肉。照片底下是一段说明:“赖志鹏,2011年8月14日于家中死于天然气泄漏引起的爆炸。”
“2011年?岂不是一年前?”我嘀咕着转身望向已经熟睡的赖志鹏,“难道我每天都跟一个鬼魂生活在一起吗?”我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便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恶作剧抛诸脑后了。
铃铃铃——
一大早,赖志鹏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赖志鹏,把你手机关掉!”被吵醒的我不耐烦地喊道。
“他一早就出去了,也没带手机。你去帮他关了吧。”同样睡眼朦胧的李睿掀开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对我说道。我只好不情愿地离开被窝,去关掉这恼人的手机。
我拿起赖志鹏的手机,看到一条短信,发件人一栏显示的竟是“灵异档案馆”!我一惊,随后好奇地点开短信内容:“灵异档案馆温馨提示,清于本日8点43分在家中做好死亡准备——7月15日。”
7月15日?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日期,上面显示的分明是8月14日。正在我不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打开手机日历:“是阴历的七月十五!”
“七月半,鬼乱窜。”我碎碎念着从我奶奶那里听来的顺口溜。想起昨晚在“灵异档案馆”里看到的图片,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我的手机与桌子震动摩擦,发出一股沉闷的声响。我翻开手机,是我订阅的新闻短信:“新闻早知道,本市唐茂花园小区于十分钟前发生天然气泄漏爆炸重大事故,现场状况惨烈,有关部门已介入营救与调查。”
唐茂花园正是赖志鹏的家,十分钟前是8点43分,那网站跟短信的预言成真了!
我把还在熟睡的李睿跟邓尚松喊醒,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他们。我们感到惊奇的同时还抱有一丝怀疑,于是我们决定赶往唐茂花园小区,看看新闻的真假。
正当我们在太明湖站转车时,身后传来一位老奶奶的呼救声。她喘着粗气,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她一把拉起李睿就往湖边跑。清早的太明湖没有什么人烟,周围一片死寂。
老奶奶指着湖中央的一团波纹喊道:“孙……孙子……”我们马上反应过来,她的孙子落水了!
水性最好的李睿立即脱下了全身衣服,纵身跃入水中,朝水中央的波纹游去。此时,李睿留在岸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打开一看,发件人又是“灵异档案馆”!
“灵异档案馆温馨提示:请于本日10点54分在太明湖做好死亡准备7月15日。”
接着传来老奶奶清晰的声音:“是时候走了。”
我紧张地一回头,却没发现老奶奶的身影。而李睿一声呼救后在湖面上留下了最后一片水花。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我们都被诅咒了,我们必须按它的指令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受到惊吓的邓尚松看着沉入湖底的李睿默默地念叨着。
“不是!我们一定有办法阻止它!这是什么狗屁档案馆?”
“我们没有办法阻止命运!我们死定了!”邓尚松把他的手机屏幕对着我。
“灵异档案馆温馨提示,请于本日14点32分在市体育馆天台做好死亡准备——7月15日。”我无力地望着邓尚松手机里的短信,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和他辩解的理由。这条昨晚还被他当成恶作剧的短信,现在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这一切都是因“灵异档案馆”而起,“灵异档案馆”的背后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选中我们?一团疑问纠结在我的脑子里始终找不到解答。“你先回学校,我一定会弄清楚的!”说完我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太明湖。
我随意在附近找了一家网吧,再次登陆了“灵异档案馆”。依然是那五个血色扭曲的文字,仿佛一团鬼火,看一眼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我在网页上仔细寻找着,发现又多了一些文件夹,“李睿”、“邓尚松”都在其中。我依次点开了文件夹,里面都是一些触目惊心的图片和简短的解说。
“李睿,于太明湖死于溺水。”
“邓尚松,于市体育馆死于失足坠楼。”
铃铃铃——
手机突兀地响起,把此刻精神紧绷的我吓了一跳。我接起电话,只听到邓尚松冰冷的告别:“范晨,我死定了。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死去,我受够了等待死亡的恐惧,现在我要自己结束它。”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正当我把手机挂掉时,“灵异档案馆”又更新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范晨”,没错,正是我的名字!我点开文件夹:“范晨,于瑞希网吧死于火灾浓烟引起的窒息。”
我会死于这家网吧?不!我会活下去的!我起身马上往外走,直到安全地走出了网吧的大门。这个诅咒就这样被消除了吗?当我回头望向那个黑暗又深邃的网吧入口的时候,我的手机又一次突兀地响了起来:“灵异档案馆温馨提示:请于本日16点13分在瑞希网吧做好死亡准备——7月15日。”
我不会理会任何人给我安排好的死亡!我要远离这个网吧!
将这条该死的短信删除后,我便搭车回了学校。
我到达学校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空荡荡的校舍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当我经过解剖实验室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长相恐怖的人在玻璃窗后面盯着我。他没有头发,皮肤干瘪,头骨轮廓分明,与其说是人,不如说他更像一具干尸!我吓得夺路而逃,他穷追不舍。我每经过一个教室,他都会在玻璃门后面盯着我!
铃铃铃——
我的手机铃声响彻整个过道,空洞的回音让人头皮发麻。来电人显示的是“灵异档案馆”,还是找上门来了吗?我接起电话,那头却是一个像客服一样温柔的声音:“范先生您好,您没有准时在我们指定的地点做好死亡准备。如果您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可以帮助您就地死亡,请问您需要死亡服务吗?”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什么狗屁死亡服务!”我歇斯底里地对她呐喊。
“您确定吗?”她却是疑惑的口气。
“确定!我不要!”
“好的,范先生,系统将自动解除您的死亡服务需求。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我挂掉电话,回头也没有再看到那具一直在追我的干尸。“一切都结束了。”我暗自庆幸。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打开门后涌出来的却是一股逼人的寒气。宿舍里已经面目全非,只剩几个银白的冰柜。我一抬头,赫然看到“太平间505”几个字!赖志鹏、李睿、邓尚松三人惨白的尸体分别躺在三个冰柜中!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拿起手机,找出“灵异档案馆”的电话回拨过去:“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把我的宿舍变成了停尸房?”
“请您冷静一下,范先生。”她的口气依旧温柔,“您一直住的都是停尸房。您跟赖先生、李先生、邓先生在死后被安放在了同一个停尸房。因为你们的死亡时间是七月十五之后,错过了鬼门关大开的时间,所以你们的魂魄只好暂时停留在太平间。我们档案馆就是负责处理你们的转世业务的。而您刚刚拒绝了我们的服务,所以我们不能再帮您转世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我透过反光的冰柜看到了一直跟着我的那具干尸,原来那具干尸就是我。我在一年前的火灾中被熏死了,我不是这家医学院的学生,而是停尸房里的一具干尸!我把自己装进了塑料袋,躺进了那个属于我的冰柜。
我能嗅到周围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儿,刺激的气味让我的鼻子感觉格外通透。一群白大褂围绕在我身旁,白帽子、白口罩,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麻木的眼睛。
他们拿着精致的手术刀在我身上随意划动,掏出我的肝脏,截去我的四肢。然而我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被做成了标本日夜站立在实验室里,看着另外几个福尔马林玻璃罐里装着的我的心脏、我的肝、我的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