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每年农历七月初三,都会有一艘卖“缸瓦”的木船开到富寿大桥脚,泊驻一天一夜,然后离开。
船上是一对老夫妇,年纪都在六十多岁。由于他们每年都出现,街坊们都见惯了,于是称男的为船哥,称女的为船嫂。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种船比较流行。船上卖的是佛山石湾镇出产的砂煲风炉,瓮缸盆碗或其他陶制杂件。每当船靠岸,就会有许多街坊前来选购。
改革开放之后,人们逐渐改烧柴为烧燃气,厨具也多改用锑铝制品或不锈钢的,传统的砂煲风炉及陶瓮缸已淡出人们的生活,因此这种缸瓦船已甚为少见。
怪就怪在这对老夫妇和他们的缸瓦船,依然年年如是,风雨无阻,一定于农历七月初三这一天准时出现。自然,通常是很少有人光顾,多数时候营业额为零。
只有住在桥西的一位老公公,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的船哥和船嫂都正值年轻力壮。他们的船上装满石湾陶瓷日用品,沿着珠江河及支流,一个墟镇一个墟镇去销售。
他们的出现有一个固定的排期,这样方便街坊前来购买。木船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交通运输工具、他们的商店。风吹来,浪打来,小小一只木船,像一叶无根的浮萍,风里浪里到处飘摇。
船哥和船嫂永远不会忘记,1966年那一年农历七月初三。那天天气格外晴朗,河水也好像特别的清澈。他们的船到达富寿大桥脚,才绑好船缆,就有客上船买货。如是顾客不断,货卖得比往日多。
直至中午,忙昏了头的夫妇才猛然想起,用绳子牵绑在后舱的儿子怎么总不哭不闹呢?
珠江的船家都是这样,用一条坚牢的布带子箍住尚未懂事的孩子的胸脯,再将绳子的一头系在船上一个可靠的地方,孩子的背上再拖一个空心葫芦。这一切是为了防止孩子掉进水里。
年轻的船哥和船嫂几乎同时转身望向后舱。这一望,他们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深渊里——孩子不见了!
他们踩着易碎的缸瓦同时扑向后舱,他们只见到系孩子的布带子依然牢牢绑在船板的铁环上。再将目光投向水里,空心葫芦在水面上一漂一漂的。
船哥不顾一切扑进河里,抓住葫芦,但葫芦是轻轻的,只系着一条光绳子。这时船嫂也跳进了河里,两夫妻发狂似的在船的周围摸索搜救。
但是什么也没有搜到。
这时他们才想起了叫救命。凄厉的叫声,惊动了过往行人,许多人都立即甩掉衣服往河里跳,帮忙搜救。
搜救范围不断扩大。
直至下午4点多钟,依然一无所获。帮忙搜救的路人一个一个垂头丧气爬上岸。
只有船哥和船嫂依然失魂落魄,在河里搜索……
天黑了,热心的街坊下到水里,将船哥船嫂硬拖硬拉拽上岸来。有人买来了元宝香烛,点燃,插起招魂幡,这是水乡人招魂的方式。
有人私下里议论,等“一个对”(时针运行一圈,即12小时)后,尸体就会浮起。
但是,一个对,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船哥船嫂一直不吃不喝。船哥双眼发直,船嫂不停地抽泣,含混不清地重复着一句话:千不该万不该只顾赚钱,金山银山于我何益!
那时候,里水还没有公安派出所一类的机构,更没有应急搜救队一类组织,完全是民间自发搜救。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说法暗中传播:河里有水鬼,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水鬼只有找到了“替身”,自己才能转世投胎……
那一年开始,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三,船哥和船嫂都将缸瓦船驶到当年出事的桥脚,插起招魂幡,点燃香烛拜祭。
经历那一次不幸的打击,船哥船嫂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并且一年比一年显老,于是人们改称他们船公、船婆。更遗憾的是,在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生养。
直至今时今日,尽管他们经营的货品已淡出人们的生活,但他们依然操此营生,尤其是每年农历七月初三,风雨无阻地赶到富寿桥边。四十多年过去了,缸瓦船连同船上的货品,几乎与当年一模一样。据船公船婆说,是为了孩子认得自己的家。
每当他们的船回来,老相识老街坊都会上船去,同船公船婆聊聊世事生计,开解他们创伤的心。船公船婆说,虽然他们的孩子在这里发生了意外,但这里乡亲们的殷殷情意,使他们没齿难忘。
人们分明听见船嫂在拜祭时,口中念念有词:“仔呀,父母对不起你,让你受罪了。可是你千万不要再害下一个人,你就做一个护佑一方平安的河神吧!”
桥西老公公可以作证,自那一年之后,河里再没淹死过人。
那还是我幼年寄养在外公家时听到的事。
外公家是很大的两进木板房,楼下很空阔。外公生前交游很广,乡里老农早上上街卖菜,时常把粗笨东西寄放在外公家,卖完了菜就和外公聊一阵天再回去。
那时,我经常搬个小板凳坐在外公身边听他们闲聊。乡里老农自然没什么见识,说的东西也以怪力乱神居多,反正小地方的政治觉悟相当低。其中有个叫元生的,外公让我叫他元生爹爹。
元生话很多,每回他来,满屋子都是他的声音,好像连墙壁都包不住,要被他的声音顶得鼓出来。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兵荒马乱,大概是齐卢大战的时候,乡人都四处逃难,乡间生活艰难。那时元生还没结婚,靠给人打短工生活。
有一天,他正帮人脱坯烧青砖,看到田间走过来一对男女。男人已经五十来岁了,干干瘦瘦,穿一件旧青布长袍;女子却很年轻,像是那男人的女儿,穿得虽然朴素,长得却很漂亮。
那老头子上前搭话,说要请元生去帮忙做事,每天给一块现大洋。在当时,月薪十块大洋就属于中产之家了,一天一块大洋,那可是让人眼红的工钱,元生当然一下子就答应下来。
老头子带着他走到了一片荒地,要他往地底下挖。那荒地方圆大约两三丈之内,草长得极其茂盛,比别处都要高出一截,而老头子让他挖的是北边。
挖了大约四尺来深,铁锹突然发出“咯”的一声响,像是挖到了什么硬物,扫开浮土一看,下面是极硬的灰白色石块。这些石块非常细腻,就像高标水泥,但比水泥要硬得多。
他问老头子这里怎么会有水泥,老头子说这是个古墓,封盖的并不是水泥,而是白垩土。白垩土用鸡蛋清打浆,干结后比花岗石还硬,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元生用铁锹根本挖不下去,老头子便让他沿着这层灰浆土再往下挖。挖到了七尺左右,老头子这才说行了,解释说古墓封盖是从上往下浇的,所以下层要薄一些。
老头子拿了根钻头让他钻,饶是元生身强力壮,钻了半天也只钻进去两三寸,倒是钻头磨得秃了。老头子见实在钻不透,便让那女子在这里看着,自己去镇上定做钻头。
老头子离开后,女子开始和元生搭话。元生那时还年轻,漂亮女子跟他说话,他很是兴奋。
说了一阵子,元生才知道这女子原来也是附近的人,聊到后来,发现女子居然是他的一个远房表妹。女子六七岁时被拍花的人贩子拐走了,她母亲哭瞎了眼,还是元生后来时常接济她母亲,给她送的终,坟也就在不远处。
女子去看了她父母的坟,眼里流下了两行泪,突然对元生说,等一会儿只要听到她叫一声,就立刻往后跳。
元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看这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便答应了。于是女子跳下刚挖出的坑里,咬破手指在灰浆土下面滴了几滴血。
过了一会儿,老头子带着新钻头回来了,让元生接着钻。这回钻得顺利得多,“啪”的一声,一下将灰浆土钻透了,那老头子拿出一根细长的铜管,让元生拔出钻头后立即将铜管插进去。铜管口发出吹笛一样的声音,似乎有气冲出来,老头子用火一点,铜管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团蓝幽幽的火。
见此情景,老头子脸上露出喜色。等铜管上的火渐渐变小熄灭,他让元生接着又钻三个孔。四个孔形成一个方形,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表纸贴在灰浆土上,又咬破手指在纸上画了道符,然后掏出一个木头锤子开始敲击。
说也奇怪,钻头钻下去都很难的灰浆土,这样一敲就出现了裂纹,但裂纹只在这四个孔形成的方形之中。老头子让元生站在前面,自己则站在他身边,说最后要元生搭把手,将这块破损的灰浆土敲破。
元生正准备敲下去时,突然听得那女子厉声尖叫起来,他下意识地往后一跳。老头子的木锤敲下了,元生突然一跳,老头子大吃一惊,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元生的脚,右手的锤却已敲在了灰浆土上。
“啪啦”一声,整块灰浆土顿时崩塌了,形成了一个方方的洞,元生看到从里面极快地探出一只干枯的手,一把抓住了老头子往里拖。那老头子的左手还抓着元生的脚,这下子连同元生也要拖进去了。
元生吓得魂不附体,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拉他的衣领,却是那个女子把他拖了上来,而老头子则在这一瞬间被拖进了古墓里。
元生吓得有些呆傻了,爬上来后手脚冰凉,人也动弹不得。这时那女子钻进了古墓里,没多久又钻出来,手上拿着一个蘑菇样的东西,这东西血红血红的,她从上面抠下一小块放进元生嘴里,元生只觉浑身发热,力气也一点点回来了。
他问女子这是怎么回事,女子说那老头子是个盗宝人,因为看到这里有座古墓,里面有“屙威”,便起意要来盗宝。但长“屙威”的古墓里,古尸肯定会变成守宝尸,必须要有个血肉之躯做祭品才行。她感激元生给自己母亲送终,所以救他一命。
元生哪里还敢说话?后来他也没敢进古墓看看有什么别的宝贝,只是将土埋回去就走了,若不是过了这五六十年,他也不会说出来。
那时我不知道“屙威”是什么东西。后来读古书,发现唐代就有句话叫“黄金有假,阿魏无真”。阿魏其实是一种西域一带的药,是一种树汁干结后的粉末,有强心的作用。由于中原不产这个,因此过去药铺里标的阿魏基本上都是假货,才有了这句话。
但在乡间却是另一种说法,说阿魏极为难得,是起死回生的圣药,是长在棺材板上的一种菌类。而且长阿魏的不是普通的棺材板,一定要是百年以上的老檀木,而且埋下的死人生前一定要吃多了补品,并且是假死时下葬。最后,墓里的漆灯还必须燃足七天,这样棺材里的死人醒过来时,嘴里呼出的气息饱含生前所服用的补品的精华,凝聚在棺材板上才能长出阿魏来。阿魏见光即死,无光又不长,因此非得有棺头漆灯那点微光照七天不可,不然一样长不出来。这种匪夷所思又苛刻到极点的条件基本上没有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当然只是村言俗谈而已。
不过,我外公很长寿,九十一岁才过世,而外公过世后六七年才听说元生去世,他只怕活了近百岁了,不知和吃过这一点药有没有关系。
上世纪70年代,湘北元明公社大丰山半山腰坐落着一所小学校。山脚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直通学校大门口,路边一侧是山岩,一侧是深涧,学生们就是踏着这条弯曲的山路到学校上课。
学校里住着几个授课老师,其中有两对夫妻,男陈老师和女许老师结婚6年,膝下有一个5岁的儿子,叫小龙。
男万老师和女朱老师结婚快一年了,可朱老师的肚皮一直没隆起,两人背地里寻医问药吃了不少药,但仍然不见效果。
这天是个周末,万老师一大早就下山坐车到城里喝喜酒,他有个同学今天结婚。
中午喝过喜酒,万老师又在城里逛了逛,然后才坐上直达元明公社的客车。傍晚时分,万老师在大丰山脚下了车,开始沿着山路往学校走去。
此时是初冬时节,天黑得早,万老师走了三分之一路程,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这时,山路的上方忽然嘎吱响着冲下一团黑物,那黑物不偏不倚正撞在万老师身上。
万老师“啊”的一声,就随着黑物滚落山涧,一下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万老师醒了过来,睁开眼,什么也看不清,耳朵里却能听到流水的哗哗响声。
万老师知道自己是掉到山路下的深涧边了。他勉强坐起身,伸手摸了摸地下,发现地下全是草,他明白自己是掉在了草丛里。可他的眼镜不见了,没有眼镜他就是半个瞎子。他在四周摸了一圈,试图找到眼镜,结果是白忙一场。
不得已,万老师只好慢慢站起身,这才感到左胳膊疼得厉害,还好是皮外伤,忍着疼痛可以走。他往前走了两步,脚就碰到了一样东西。
他弯下腰,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个皮轮胎,原来是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他记起来了,撞自己的黑物就是这辆自行车。那么,骑自行车的人呢?
忽然,万老师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呻吟声,是从自行车下面发出来的。他赶紧把自行车搬开,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个小孩的脚,那小孩呻吟着,痛苦地叫道:“疼……疼……”
万老师听出来了,这声音是小龙的声音,也就是学校陈老师和许老师的孩子。他赶紧说:“小龙,小龙你别怕。我是你万叔叔,万老师。你别怕,我马上背你回学校,你受伤了吗?别怕,别怕,咱学校有医务室……”
说话间,万老师一把抱起小龙。可小龙年龄虽然不大,身子却有些沉,万老师左胳膊又受了伤,刚走了几步,他就吃不消了。他把小龙托到肩上,再负在自己背上,背着小龙开始慢慢走。
走了几步,万老师想起骑车的应该是小龙的爸爸陈老师,于是赶紧喊道:“陈老师,陈老师,你在哪里……”
可喊了好一阵,也没回应。漆黑的夜晚,万老师又什么都看不清,他想陈老师可能被涧水冲走了。此时,背上的小龙又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疼……疼……”
万老师心想,别的顾不上了,得先救孩子。一咬牙,他凭着记忆摸黑往右边走去,爬上右边的山岩就是通往学校的山路。
此时风有些大,天气转凉了。万老师心想千万莫凉着小龙了,于是他不停地和小龙说话:“小龙,你莫睡。你是不是跟你爸爸骑车下山来着……小龙,万叔叔跟你说话呢!你答应一声……”
可不管万老师怎么说话,背上的小龙都一声不吭,也不喊疼了。万老师觉得不可思议,心想小龙莫不是死了?他不敢多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走,快点把小龙送到学校医务室,只有这样小龙才会得救……
不多一会儿,万老师爬上了山路,然后沿着山路往学校走去。此时他也不知道几点了,他只感到自己又累又乏,可还是坚定地迈着步子。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了摇晃的手电筒光柱,还有人的喧哗声。万老师知道肯定是学校的老师们出来找他了,他不由拼力喊道:“我在这里……”
很快,前面那群人奔跑起来,手电筒光柱也直逼万老师。霎时,万老师面前出现了他妻子朱老师和学校的几个老师。万老师声嘶力竭地喊道:“快、快救小龙……”
然而,他的妻子朱老师和其他几个老师都莫名惊诧地望着他,手电筒光柱一动不动地照着他,大伙全都傻傻地不说话。
万老师急了,他暴睁双目,怒道:“你们、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赶快把我背上的小龙接过去,赶紧送医务室……”
说着,万老师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时,朱老师和其他几个老师赶紧上前,把万老师背上的一段枯木抬起,扔到一边,然后把万老师扶起来,驮到一位男老师背上,男老师背起万老师快速向学校奔去……
事后,苏醒过来的万老师得知,当时他背上背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小龙,而是一段枯木。
他妻子朱老师和其他几个老师在山路上听到他的喊声,跑到他面前时,只见在手电筒光柱的照耀下,万老师正用一种怪异的走姿肩负着一段枯木,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万老师却坚持说他当时背负的就是小龙,虽然天黑他没有看清孩子的模样,但是他手摸到了孩子的脚,耳朵里清楚地听到了小龙发出的呻吟声:“疼……疼……”
不得已,第二天一大早,朱老师陪着他来到学校大门口的山路上,指着路旁的一段枯木说:“这就是你昨晚背在肩上的东西……”
万老师看着那段枯木,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当天晌午时分,学校派出的老师在深涧的下游找到了小龙父母的遗体,他们已经遇难了。
很快,万老师就知道了事情经过:原来昨天天黑时分陈老师骑着自行车载着妻子许老师和小龙下山去外婆家吃晚饭,不巧在下山途中自行车链条断了,车子失控撞向了万老师,结果全都从山路旁滚落到了深涧。
深涧边刚好有一个寻羊的老汉,老汉费了很大力气很长时间才抱着小龙踉跄地走进学校报了警,而濒临死亡的小龙用微弱的气息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呻吟着:“疼……疼……”
也就是说当万老师背着误以为是小龙的枯木在艰难地行进时,其实真正的小龙已经死在了学校医务室。
万老师得知事情的真相,一时间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是亲耳听到了小龙的呻吟声:“疼……疼……”这绝对错不了。
后来,小龙的外婆来学校听了万老师讲的这件奇事,感动得热泪盈眶,说是万老师把她外孙的阴灵带出了深涧,一定会有好报的。
果然,不久万老师的妻子朱老师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这孩子长到四五岁时,学校老师们惊讶万分地发现,这孩子越长越像当年的小龙了,简直就是小龙的翻版。
万老师和朱老师也在惊愕中默认了这个事实,并给孩子取名叫小龙。
1
赵城是A城大学里少数能开着轿车回家的富家子弟,他下车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雪狸猫。它蹲在家门口的花丛后面,像个雪团在蠕动,雪白色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耀眼。
赵城走上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毛色雪白的猫,猫的眼睛如绿宝石一般闪闪发光,身上的白毛像缎子一般光滑明亮。
赵城知道这是雪狸猫!雪狸猫是名贵的品种。赵城看着雪狸猫,雪狸猫也仰头定定地看着他,脸上那对绿宝石般的眼睛散发着绿幽幽的光。
赵城总觉得这只猫眼熟极了,好像在哪里见过。赵城决定先逮住它再说。他刚想扑过去捉住它,那雪狸猫一转身,灵活地跑走了,边跑还边回头看看赵城。
赵城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追着雪狸猫一路跑去,周围漆黑一片,但雪狸猫却像黑影里的萤火虫,十分耀眼。
跑过一片树林,伸手不见五指,这里怎么荒无人烟,这是哪片鬼地方?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铁环大门,这里有人家?一定是农户,这户人家的门是开着的,雪狸猫也停下了脚步,回头冲着赵城“喵喵”两声,跟着逃进了大门。赵城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跟了进去。
2
院落很大,齐腰高的野草望不到头,看来荒废了很久,一阵凉风吹来感觉像阴风。赵城害怕了,他想回去,突然灯光亮了,很微弱,但足以说明这里有人家。谁会住在这里?
房间很简陋,只有几样必要的家具,灯光晕黄晕黄的,叫人看不清楚,恍惚得像做梦一样。
“亲爱的,你回来了吗?”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变戏法似的出现,一身清爽的蓝格裙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个女孩是谁?是感觉有点眼熟,可自己不认识啊。
赵城说:“我不是你亲爱的,刚才是追寻一只雪狸猫才进来的。”
女孩依旧在笑,在微弱的灯光下,眼睛亮得出奇:“你就是我的男朋友,我没认错,你好久没有回来了。”说完女孩就扑到了赵城怀里,一股草腥味夹杂着香水味扑进赵城的鼻腔。
这女孩子虽然年轻,但很有风韵,赵城有些迷惑了。诡异的雪狸猫,诡异的荒郊小屋,诡异的独居女子,诡异的错认男友,不过,这一切都让突如其来的艳遇压倒了。
雪狸猫从床底下钻出来,冲着赵城“喵喵”直叫,这声音在黑夜里听来寒入骨髓,怀里的女孩也是冰凉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让赵城更觉寒意。
赵城想起时间不早,得赶紧回家了,女孩一把拉住他:“你怎么这么无情无义,难道你喜欢上其他女孩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心吗?”
赵城一愣。这女孩已认定自己是她男友了,难道她是疯子不成?赵城不再听女孩啰嗦,拔腿向外跑去。跑着跑着,发现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好不容易前面看到了车灯闪亮,他急忙不顾一切,跌跌撞撞跑了过去,拦住了车。
司机很好奇,说:“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赵城这才发现这里荒无人烟,离城已有二十多里。赵城搭着这辆车回到家时已凌晨三点,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银白色的光,寒意瘆人,让赵城恍惚又看到雪狸猫皮毛的光芒。
母亲还没睡,她责怪地说:“这么晚你跑哪野去了?手机也打不通,还搞了一身的土回来。”
赵城发现自己身上一层灰土,肮脏不已,刚才的事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呢?
手机上,女友晓霜发来八九个问询短信,赵城赶紧回短信,说自己去看航模展了,然后马上关机,怕她再详细盘问。
3
赵城再也忘不掉那夜的奇遇了,他忘不掉那女孩的激情澎湃。
赵城晚归成习惯,第二天月亮爬上枝头,他才披着星光回家,刚到家门口,又发现了那只雪狸猫!今天,这只猫是直接蹲在大门中央的,好像专门在等着他,家里看门的老张站在旁边,视若无睹,也不管它。
雪狸猫一看到赵城下车,立刻又向远处跑去,赵城大喊:“老张,快帮我抓住它。”
老张莫名其妙地说:“抓什么啊?”
“雪狸猫,在那里,快,别让它跑了。”
可是老张按照赵城指的方向一张望,什么也没看到。
赵城自己去追,雪狸猫像快速滚动的银球,在前面引导。没一会,赵城又来到了昨晚来过的女孩家。
赵城四下望望,还是那片荒无人烟、茂密的树林,女孩依旧在小院里,她和昨晚一样热情招待了赵城,并为他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赵城陶醉着这里的一切,但他不敢看女孩的眼睛,晕暗中明亮得吓人,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涡湖,那只雪狸猫听话地趴在床下,伸出脑袋对赵城张望,那眼睛也像是深不见底的涡湖。
赵城这才想起还没有问女孩叫什么?
女孩不高兴地说:“亲爱的,你怎么连这都忘了?我生气了。”
赵城连忙赔笑脸,说是自己在开玩笑,心里却纳闷极了:“这女孩看样子神经没毛病啊,怎就认定我是她男朋友,难道我和她的男朋友长得很像?不过也好,我倒是愿意充当她的男友。”
女孩继续给赵城无尽的温存,赵城快活极了,这样天堂的生活他愿意永远留守。
4
快到十二点时,赵城要回家了,他恋恋不舍:“这地方好偏僻啊,我都忘了这里叫什么了,我想回家去,可不知道怎么回去。”
女孩嗔怪地说:“你是贵人多忘事,叫雪狸猫带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也不在家待着,也不怕我伤心?”
赵城温柔地哄了阵女孩,女孩流下了眼泪,赵城帮她擦泪,怎么冰得像冬季的霜花?
赵城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女孩一把推开:“走吧,你个没良心的。”
赵城在雪狸猫的带领下,没一会就回到了家,一转身,雪狸猫早跑得无影无踪,晓霜一直守候在他家,她家和赵家是世交,是被赵家父母看中的儿媳妇,她怒目圆睁:“你身上什么臭味?还这么多泥土,你到哪鬼混去了?”
赵城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脏得像刚掉进泥坑,记忆中自己并没摔倒过呀。
当晚,赵城就闹起了肚子,到医院一检查,是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赵城想:难道是女孩做的饭菜不干净?她一心当自己是她的男友,怎么可能给他吃不干净的东西呢?一定是自己多疑了。
赵城在医院打吊针,病很快痊愈了。他惦记着那个神秘的女孩,整日魂不守舍。他盼望着雪狸猫的再次出现,带他去女孩的住所,每次他和女孩快活完了,雪狸猫就会听话地带他回家。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半个月,赵城几乎夜夜在雪狸猫的带领下,与女孩幽会,在她身上,他慢慢能寻觅到熟悉的味道,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说不清,只是他觉得:他已离不开那女孩了。
赵城身体渐渐消瘦,精神也开始萎靡,只有在夜晚,在女孩那里,他才会亢奋,这些,他自己并未察觉。
5
赵城这段时间的反常,引起了母亲和晓霜的疑心,她们怀疑赵城在外面有了情况,可为什么每次回家都带一身泥土回来呢?她们决定查个究竟。
这天晚上,赵城一到家门口也不忙着进屋,东张西望,在寻找雪狸猫的身影,他在等他的艳遇。
等了好一会儿,雪狸猫才“喵喵”叫着像幽灵般地出现了,它的眼睛今晚睁得特别大,在黑暗中散发着恐怖的绿光,叫声也凄厉惨烈,好像招魂一般。
“今天这猫怎么有些不一样呢?”赵城心想,但他还是跟着雪狸猫向女孩的住所走去。
赵城并不知道,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一辆轿车,那是母亲和晓霜,在赵城还没回家时,她们就坐在车上藏在暗处,等他开始往外跑,两人就跟了上去。
赵城跑得飞快,晓霜开足了马力才勉强跟上,车开到一处小树林,赵城突然不见了,四周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人声,几只惊起的乌鸦哇哇叫着,响彻了夜空。
晓霜想起看过的恐怖电影,打了个寒战。赵城母亲也脊背直冒冷气,她硬顶着害怕,还是打着手电筒走下车寻觅,这难道就是儿子猎艳的地方吗?为什么要挑这样一片地方?
突然她脚一滑,一低头,一个手机躺在地上,那是赵城的,旁边的泥土是新鲜的,赵城在哪里呢?周围除了树就是草,除了草就是树,暗夜的罪恶都被黑暗掩盖。两个女人无果而归。
三天了,赵城还是没有音讯。
母亲急了,她报了警,根据她最后看到赵城的情景,警方把目标锁定在那片城外的树林。
树林里没有赵城,警察把发现赵城手机的那片新鲜泥土挖开,等干警们一挖开都惊呆了:里面躺着两个人,一个是赵城,才死了两三天;一个尸体已高度腐烂,高度腐烂的死尸紧紧抱着赵城,在他们旁边还有一只猫的尸体。
警察对女尸进行了尸检,检验结果出来了,原来她就是死去一年的方月。
一年前,方月还是个老实本分、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不知怎么了,有一天突然割腕自杀了,被埋到了此地。来年春天的一场泥石流,把她的墓碑给冲得不见了,她的父亲和哥哥都在外地打工,没人来管理她的坟地。
方月为什么会自杀?成了一桩悬案。赵城之死也成了谜。
赵城有记私人微博的习惯,在他的微博上,母亲发现了他遇到神秘雪狸猫和似曾相识女孩的离奇经历,可惜,他只写到她们进行跟踪的前一夜,就永远地消失了。
6
又过了半年,方月原来的班级毕业了,在收拾宿舍时,她原来的舍友发现了她藏于窗帘盒的遗书:
原来两年前,灰姑娘方月爱上了富家公子赵城,可是,赵城对她只有戏弄和嘲笑,假装同意她的示爱,却当众给她难堪,还跟富家女晓霜好上了。
内向执著的方月一气之下自杀了,怕被议论被人嫌弃,她没敢向外人挑明自杀真相,但还是把说明真相的遗书放到了窗帘盒上。方月生前养了一只白猫,对它非常好,彼此形影不离,她死之后,那只猫也不见了。
赵城到底是怎么死的?是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埋进土里的?人们都无法解释,只是:在为死者入土为安建坟入棺时,有人看到已成为骷髅的方月嘴角向上提了提,那只雪狸猫的尾骨微微晃动了一下。